成化十五年,二月初二,萧熠领兵出征。
京城到建州二千里地,萧熠命替身着将军盔甲与随行官员一起乘坐工部安排的车马,吸引视线,自己却带着二十亲兵骑快马,准备绕小路而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监军雨化田拒绝了萧熠让其乘坐马车的提议,换了好马,亦随萧熠而行……
一行人策马出发,仰仗轻装快马,每日疾驰,萧熠为了抢占先机,皆是号令天不亮就整装出发,入夜无法视物才打尖入宿,每人皆备两匹快马换乘,一到驿站必换,如此日夜兼程,本来约是三十余天的路程,硬是是被在萧熠生生压到了七日!
二月初九,萧熠一行抵达建州。到的时候,正是傍晚,夕阳染了遍地,举目尽是一派如血肃杀。萧熠翻身下马,看着暮色中渡了层金红的城门,黑色的大氅坠在身后,被初春的冷风吹的上下翻飞。
建州城外有三关防御关卡,头关地势山高路险,易守难攻。二道关乃三关中枢,亦极险要,可以拒敌。三道关为建州三关防御前哨,出关向北直入女真地界,为建州女真前沿扼守要冲。
萧熠本欲在入城之前先到城外三关察看地形,忽然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自他身后传来,听见动静,萧熠转过头,看见背后马上的雨化田以手掩唇正自低咳,脸色苍白,两颊却病态的潮红。
萧熠蹙了蹙眉,走到雨化田马前问,“可还撑得住?”
雨化田忍着咳嗽,在马上点了点头:“只是风寒而已,无碍。”可往日清丽的声线已经嘶哑至极,怎么看也不像无碍的样子。
萧熠听着长眉微蹙,末了,对着亲兵打了个手势,“先进城休整罢。”
建州守备张宁收到的消息是总兵月底将至,这天正搂着两个新买的粉头亲热,突然接到萧熠的令牌,真真是吓的魂飞魄散,衣裳不整地就跑来接驾,犹带着一身脂粉香气。萧熠冷厉的眼神轻轻从张宁面上扫过,虽未发作,但那冰冷的眼神却让张宁出了一身冷汗。
很快,萧熠带来的人马都被安排进了官邸。
简单用了晚膳,萧熠连夜召集城中将领查看军中的粮草辎重,又询问城内的兵马布防,了解大概情况后,虽还没有到过实地,但萧熠心中已有了大致御敌的计策,便下令众将领兵加紧修筑关道,以及大量制作绊马索等器械。
等到萧熠布置完这一切,月已当空。
回到内院,过门时便听到隔壁院落低低的咳嗽,在静谧的夜色下格外突兀。顿了顿脚步,萧熠举着烛台转向雨化田的屋子,站在门口屋檐下问道,“还没睡?”
咳嗽停了,里间传来一声嘶哑的疑问,“咳……子靖哥?”
“是我,可方便进门?”
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似是有人在起身披衣,里面的人毫不犹豫地回答,“方便。”
萧熠举着烛台推门而入,温暖的光泽,便一点点浸透了整间屋子。雨化田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披着一件月白的披风,他病了三日,脸上早已褪去了往日的鲜活生动,唇无血色,削尖的下巴下,脖颈精巧线条没入衣领之中,纵是苍白憔悴,也无减一分绝色精致。
随手将烛火搁在案台上,萧熠问道:“医官怎么说?”
医官言他的风寒再拖一天便会转成肺病顽疾,永难根治,纵使这次侥幸赶上,也需得好生休养,再也马虎不得。可雨化田却只是笑笑,“寻常风寒而已,没有大碍,服了药已经好多了。”
萧熠看着他褪尽血色的脸,摇了摇头,“我说你这是何苦?跟着马车来就是了,又不指着你打战。”
当日雨化田执意不肯乘马车,萧熠考虑他习了十年武艺,不是那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宦臣,就答应让他跟着。谁知却是考虑不周,那雨化田虽说只是一个太监,算不得娇生贵养,可到底在宫里安逸了十五年,从未受过行军赶路的辛苦,在马背上颠簸了几日便体力不支,随后风寒入体就病倒了。初时他还忍着不说,但后来病情日益严重,便再瞒不住。
过苏州时,萧熠本想将雨化田留下养病,但雨化田不同意。萧熠也不是大夫,不懂雨化田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看他尚能跑马,便觉得也严重不到哪去,遂不再坚持,带着雨化田又出发了。可接着两日,雨化田的病情不仅没好转,倒似又严重了不少,待到萧熠发现他高烧不退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奈之下只好咬咬牙继续快马加鞭地往建州赶来了。
雨化田听见萧熠问话,长睫低垂,如蝶翅般的轻颤,却是不答。
萧熠见雨化田不答,也不在追问,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些明白。这世界上有三件事是最不能够掩饰的——咳嗽、贫穷和爱慕。
在萧熠两辈子的人生里,他从来不谈爱情——最初是因为工作性质不允许,后来见到了一个同事因为恋人被残忍杀害而彻底疯狂的样子,更是对这种奋不顾身的感情有些抗拒。但不管再怎么避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心意,他还是能够明白一些的。雨化田为什么千里迢迢跟到建州来,他虽然不愿往那方面去想,但心里却是知道答案的。
除却心理上的不适,萧熠并非一点都没被感动——十九岁的少年,西厂督主,外面都传言雨化田如何善算人心,狡诈如狐,可是在他面前,那孩子却从来没有丝毫改变,仍旧是十年前的模样,干净透明的像一张白纸。五年来一直安静地从不越界打扰他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