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竹宫的火烧了两天。
这两天里,宫里面到处蔓延着一股压抑之气,诸妃待在各自的寝宫,不敢妄自走动,宫人走在路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温琤免了这几天里的诸妃请安事宜,说是给她们压压惊,每人都赏了几服药下去。
这么安静的后宫,委实是不多见。
春日里阳光正好,温琤差人搬了软榻摆在了廊下,懒懒的倚在上面,闭眼小歇。十二坐在栏杆上,正聚精会神的描着花样,十一换了新的茶水,搁在了小案上。
难得的闲暇时光,让温琤极为怀念。
金宝探着脑袋进来,瞧见皇后正在闭目养神,轻手轻脚的走到十一跟前,耳语了几句。十一点点头,直起了腰,让金宝先回去,那料金宝步子还没迈出去一步,软榻上的温琤就闭目言到:“是金宝吧。”
金宝一怔,连忙点头,“奴才把娘娘吵醒了吗。”
温琤睁眼,瞧着他笑,“出了什么事?”
金宝说:“听说北院那儿的江太妃发了一通脾气,摔坏了不少东西。”一顿,“还有,那杨淑仪正往我们这儿走着呢。”
温琤端起案上茶盏,轻呷了一口,让金宝先下去了,吩咐了他一句,“杨淑仪既然要来,就在外头好好候着她。”
金宝闻言,转身就跑了出去。
十二瞧着金宝跑远的背影,感慨一句,“这孩子比初见时长了不少。”声音清脆,“娘娘,您说这江太妃又发什么脾气?”
温琤眯着眼睛笑了笑,说:“估摸着又是什么哪个不称心的下人惹了江太妃不快了。”
现在宫里面没有太后,也就是这个江太妃是他们的长辈。江太妃膝下无子无女,本是太后陪嫁。天下动荡之前,因太后有孕,便将陪嫁丫鬟江琴给了先帝爷,先帝爷宠了她几晚,给了她一个名分,后来便再也不过问此人。江太妃一直无宠,直到后来先帝先后双双去世,她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但温琤和萧澈岂是容易摆布之人?
温琤与萧澈谨记先太后之言,敬她为长辈,她却总是找理由挑刺,因是太妃,他们夫妻俩人也不打算怎么样。但江太妃最喜欢找温琤不痛快,这一后宫的妃嫔,全是江太妃搜罗来的,萧澈欲拒回去,让温琤拦了下来,于是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反正宫里女人再多,萧澈一个不碰,独宠着温琤。
杨天媚领了宫女太监进了凤栖宫,金宝在前带路,一行人走过回廊,穿过月形拱门,才终于在花枝簇新中隐隐看见了那道绛红的身影,虽只是清浅一抹,却也胜却人间无数。
温琤广袖长袍,斜倚软榻,一头青丝轻绾发髻,斜插玉簪,一副闲闲散散的模样,哪里像是端庄贤惠的皇后娘娘,分明是混迹江湖的闲散女侠。
杨天媚眼里有丝晦暗之色匆忙闪过,她扬起唇角,面色柔和,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福身行礼,“妾问娘娘安,娘娘大安。”声音柔和,恭敬无比。
温琤道了一句“免礼”,倚在榻上动也不动,“杨淑仪怎么得空到本宫这里来了。”
杨天媚柔和一笑,颊边梨涡浅现,楚楚动人,“陛下大约明日里就要归京了,江太妃担忧娘娘准备的如何了,便差妾过来一问。”
要问这个宫里谁是江太妃身前的红人,除了她一手提上来的任家姐妹外,也就是这个前朝公主杨天媚了。
彼时,大陈国破,皇族女眷被聚集在一起,供将领挨个挑选。那时,江太妃不过路过,不知怎的就把杨天媚要了过来,后来萧澈登基,江太妃又把她给了萧澈。
杨天媚以亡国公主身份入住后宫,身份敏感且尴尬,但她极得江太妃喜爱,身后也算是有着江太妃这个靠山。再加上她为人低调,行事谨慎,极为乖巧,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除了一张美艳的脸和亡国公主的身份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人注意的地方。但偏偏是这么一个人,在前世里,与萧轩私通勾结,逼起宫变。
思及此,再看着杨天媚那张美丽的脸庞,温琤心里冷笑一声,“陛下不过是外出处理一下前朝余孽,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回去告诉江太妃,让她不要担心,本宫自有准备。”
听闻‘前朝余孽’四字,杨天媚只觉心头刺痛,她面不改色,柔和依旧,“这么说来,娘娘是已经有准备了,妾斗胆,还望娘娘详细一说,好让妾回去回禀江太妃。”
温琤手里的茶水冒着袅袅白烟,茶香四溢,她瞄了杨天媚一眼,将她眉间细小的隐忍之色看的清楚,“这个皇宫里头,出了事情什么时候需要本宫对你详细说明了。”声音端定,如钟磬之声澄净,“还是说,杨淑仪对本宫的位置有了兴趣?”
杨天媚眉心一跳,唇角笑意几乎僵住,“娘娘,您误会妾了,妾怎会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逐渐镇静,“妾只是需要向太妃回禀,所以才会……”
“本宫已经告诉你了,回去告诉她,不要她担心。”温琤声音微微一提,透着丝丝威仪,“这句话还需要本宫亲自过去对江太妃说一遍么。”将茶盏搁在小案上,冷冷睨了杨天媚一眼。
被皇后气势所震,杨天媚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垂头恭声应了是。
“行了,下去吧。”温琤吩咐。
杨天媚垂头福身,一步一步退出了温琤的视线。
杨天媚低着头,广袖下的手渐渐握成拳头,眼眸里一片不甘之色。心里重重念了温琤的名字,只觉得愈发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