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仲缓缓滑进被子里道:“我早已备下两份遗书。头一份言明将绝大数的财产留给韩文,而剩下的则分给韩氏其他族人,让他们各自生活,暂时分家。另一份遗书则是独独留给韩文的,要他全力支持项重华和你完成心愿。我只能为你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秦非默默坐在他的身边,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是化作了泪水来往奔突。
两人谁也不再说一句话,似乎在享受这最后的共处时光。烛光渐渐黯淡下去,融化的红蜡层层堆积,如同血肉模糊的心,只听“噼啪”一声,烛花爆了开来,烛光随之一颤后,渐渐暗淡下来。
韩熙仲闭上了双眼道:“烛火就快要落尽了,老夫想要好好睡一觉。”
秦非道:“叔父,我,我想要再陪陪您。”
韩熙仲道:“秦先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岂能在此枉费大好时光?日后还要还请先生照拂韩氏子孙。老夫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使得那块贾子令可以控制四国粮草医药商贾,希望几年后,它能成为可以号令天下商贾的名副其实的贾子令。”
秦非起身撩衣,跪倒在地一字字道:“小子谨遵教诲。”说完起身擦干泪水,昂首向外走出。
行至门口时,韩熙仲忽然唤道:“非儿。”
秦非脚步立止,却不敢回首。韩熙仲道:“夜路坎坷,一切保重。”
秦非高高扬起头颅,大步踏过一块块精雕的地砖,踩过一片片布满寒露花刺的苗圃,不转弯亦不于避让。
夜色将尽,黯灰色的云布满沉沉的天空,凝止般注视这变化无常的大地,不喜亦不悲。
毓宫与翼国结构相似,均分内外两廷,两庭被河流隔开,以一座长达二百八十步的虹桥贯通。不同于翼国的庄重严肃,毓国的宫殿富丽堂皇而不失灵动,宫人服饰也在庄重之中透着炫丽。
项重华和秦非被安排在齐身殿里等待毓王接见,但整整过了一个时辰,却连毓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和他们一起等候毓王袁燧的司空袁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正要叫人去催促时,一个红影突然冲进殿里,满殿的侍卫宫人立即纷纷跪拜,项重华和秦非也上前行礼。
不料毓王袁燧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怒不可支地往王座上“扑通”一坐,拍着桌子叫道:“岂有此理,竟然敢骗寡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项重华和秦非相视一眼,心道毓王显然是遇到了大事才如此暴跳如雷,若是被他当成了撒气桶可就糟了,正要考虑是不是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时,袁燧却又奔下了高台,左顾右盼道:“张庆那个臭小子呢,还不给寡人滚出来!”一把薅住那个叫张庆的小太监的领子怒道:“你替寡人做的那个风筝是什么破东西?还没飞上天便四分五裂了。寡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叫寡人以后还怎么在思夫人面前吹大话!”
项重华和秦非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没有想到堂堂的一国之主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咆哮朝堂。
司空袁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都不好意思去看项重华和秦非,只得故意咳嗽以引起袁浕的注意。
但袁浕正骂在兴头上,压根没有听见。司空咳嗽得嗓子都哑了,他却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贴身的近侍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走到面红耳赤的袁燧身边低语了几句,袁燧立即闭住了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干了坏事被大人发现的小孩。
司空袁立沙哑着嗓子道:“启禀陛下,翼国使臣来访……”
袁燧眨着大眼睛道:“王叔的嗓子怎么哑了?一定是这几天太劳累了对不对?今天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那些使臣的事情,叫他们看着办吧。”
司空袁立恨不得掐死袁燧,但碍于有他国使臣在场不好发作,只得道:“毓、翼两国乃兄弟之邦,翼国的使臣相当于翼王的代表,于礼应当由陛下亲自接见,老臣不便越俎。”
袁燧笑道:“不过是一群老头子,又不是什么美女,有什么好看的!你见见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怕陪他们吃饭回去晚了,婶婶生气吗?”
司空终于忍不住了,叫道:“使臣已经在此等到陛下一个钟头了,陛下却只顾着玩耍,这恐怕有些不成体统吧!”
袁燧吓了一跳,左顾右盼道:“他们今天要来吗?”想了半天,一拍脑袋道:“糟糕,寡人把这事给忘了!人呢?在哪里啊?”
项重华和秦非默默上前行礼。
袁燧看了他们半天,拍手笑道:“谢天谢地,翼国终于不派老头子了。这样就对了嘛,既然有这么漂亮英俊的年轻人,何必天天让一群老人家劳神奔波呢?不过若是派美女来就更好了。”
司空袁立叫道:“请陛下自重!”
袁燧偷偷做了一个鬼脸,正色道:“翼王这次派你们来,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