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多店老板娘见我下楼,笑着招呼:“刘老板,一直睡到现在?”
我“嗯”了一声,坐进车里。
发动机已经打着,我又下了车,走到她跟前,说:“来一箱矿泉水。”
她说:“益力?”
我点点头。
她说:“小支?”
我通常要小支,但这回要的大支。
她弯腰搬起一箱大支的矿泉水,雄赳赳地往车尾走。一身肉绷得紧紧的。
我搬过来有半年了,横跨冬春夏三季,但除了拖鞋,短裤,汗衫,我没见她穿过别的,区别在于冬天短裤长一些,汗衫厚一些,天越热,短裤越短汗衫越薄,现在短裤已经到大腿根,汗衫能看见里面的肉了。
她手大脚大,力气也大,一人做几份工作。
第一份工作是帮房东看楼。我这栋楼的房东,和她那栋楼的房东,还有员工宿舍那边的房东,是姐弟关系,起先是姐姐从广西过这边打工,嫁给了宝安当地人,又把两个弟弟拉扯过来,姐弟仨最后都变成当地人。姐弟中的老三,就是她那栋楼的房东,因为吸贩毒,判了7年,还有2年才能出来――我昨晚吓唬程旭东的话,对事实做了改造,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老三进去以后,他那栋楼的招租收租,开始是他姐帮他管,后来他姐嫌烦,就交给了她,条件是士多店门面免租。
第二份工作是主业,经营士多店。进货码货都是她一个人,此外,还经营两个台球案,一张麻将台。台球案一小时收5块。麻将台5个小时以内收40,东南西北每家送一瓶矿泉水。加时价格再议,管饭。
第三份工作是收废品。不是什么废品都收,只要易拉罐、矿泉水瓶、纸箱这几样。多数人给东西并不要钱,她会说声谢谢,把东西大大方方收下来;少数人要钱,她就老老实实掏钱,也不会骂别人贪财。收下来都搁小店角落里整整齐齐摆着,攒得多了,就用三轮车拉到废品收购站卖掉。
第四份工作是摩托载客。早上,附近几栋楼的租客睡过了头,走路不能按时到厂里,会让她骑摩托送过去。一般收3块钱,过高速那边,就加1块,收4块。她把摩托骑得飞快,客人――通常是年轻男性,在后面夹住她的腿,搂住她的腰,还有的把脸贴在她背上,她一概没反应,把摩托骑得更快。
她长得不难看,就是块头有点大,身体露在外面的部分有点黑,没露出来的部分显得白。这是个谜一样的女人。此前,有个秃顶男人住她这里,不知是她老爸,还是她男人,甚或是她老公――“老公”这个词在内地方兴未艾,在荧屏大行其道,但不客气地说,这词和“小姐”一样,在深圳已经烂大街了。在公开场合张口老公闭口老公的,一般是些年轻的有些姿色的女人,也就是小姐;被称作老公的男人,通常是她们的金主或恩客。
年前,我刚搬来的时候,还见过那个秃顶男人;年后,不知从哪天开始,就没见过了。
有时,夜深以后,她大概冲了凉,准备睡觉,汗衫里面没穿别的东西,在暗暗的灯下,会看见两个带红枣的馒头若影若现。
昨晚程旭东是否看见了这样的景象,才说出那样的话,我不确定。不确定是因为喝多了。我一喝多就月朦胧鸟朦胧,本身还有一点夜盲。
我盯着这个梦中女主角的背影发呆,直到她把矿泉水放进后备箱,转身朝我要钱:“18。”
我给了她20。
她说:“我给你找钱。”
我说:“不用了。”
她说:“这怎么行?”
我说:“哪天这破车坏了,还得麻烦你骑摩托送我上班,到时算进去。”
开玩笑的语气,却是当真的想法。这破车即便不坏,也得坐坐她的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