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军事历史>掌中卿>53|3.28

浴桶中的水已经凉了,阿狸似乎没有感觉,她拿着刷子使劲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皓白如玉的肌肤上全都是一道一道的红痕,有的地方甚至流出了血。

一开始还会觉得疼,上齿咬着下唇,她强忍着不出声,如果命运就是这样,除了接受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么?谁来告诉她接下的路要怎么走,谁来摸摸她的头,谁来对她笑一下……

十世不得善终。

十世不得善终,这便是她的命格,虽然师父一直掩饰着,不让她知道,但她还是知道了。

她的人生就是这般无望,不仅这一世是绝望的,下一世,下下世……全无希望,没有尽头。

这世界如此黑暗,那个陌生的男人如此残忍,她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她不干净了,娘亲一定会讨厌她,师父也肯定要嫌弃她了。

阿狸的目光呆呆的,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冷,不知道疼,洗不掉,洗不掉……身上的七朵榴花无论怎样刷洗都弄不掉,即便用钗子生生地把肉挑落,不一会儿,新的血肉就会长出来,连带着那朵血红的小花,这是她不洁的印记。

水被鲜血染红,阿狸靠在浴桶壁上,嫩藕一般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桶边儿上,手掌中的金钗“啪嗒”落地。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苍茫一片,亭台楼阁,点点微光。

远处,元妍帝姬的关雎宫中隐约地传出温柔的歌声……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叶流白进了屋子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面血痕已经干涸的落地长镜,还有散落一地的衣裙。

他还是不放心她,犹豫了几番之后,本想偷偷望她一眼就回去的,哪里想到会是这般光景。

“小狸,小狸?小狸!”

没人应他。

叶流白站在屋子中央,平日里水波不兴的眼中哪里还有淡然疏淡,一瞬间,天旋地转。

院子里没有,床上没有,窗帘后也没有,她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男人扶着额头,脚下虚晃,险些摔倒,他拾起地上的衣裙,衣衫都是完好的,只是……轻薄的亵裙上那三滴暗红的血迹像是三把利刃直直地插-进他的心中。

下意识地,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叶流白急匆匆地走进后室,满地的水,顺着水流绕过美人错金屏风,依然不见人,只有一只浴桶,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大步上前……

“小……小……小狸?”简单的两个字已经连不起来,平日里,每个日日夜夜都要在心中默念上千百万次的那个名字,就算再苦再孤独,只要念了就会觉得温暖幸福的那个名字,如今说出来,却满是苦涩。

浴桶中的水面上浮着黑发,而那水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

一时间,他只是站在那里,双手十指伸开又攥紧,攥紧又伸开,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支撑着把小狸从水里抱出来,长长的黑发,湿漉漉地粘垂在前胸和肩背之上,她娇小的身上都是刷子的伤痕,肩头还在流血,七朵鲜红的榴花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如此刺目。

小姑娘像是傻了一般,此时,她已经褪去了金城公主的外貌,一双异色的眸子在湿哒哒的黑发中缓缓睁开,看见是他,也没有亮光。

以前,就算她被同门欺负,被他训斥,被一个人困在幻境一整个冬天,无论多大的试炼,她的眼睛都是亮亮的,如今,美丽的双眼满满的全是灰败与绝望。

叶流白把阿狸抱在怀里,坐在床上,拿着软巾擦干她的身子和长发,又上好伤药,他想放她在床上,小姑娘却忽然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小脸埋在他的怀里。

叶流白一愣,旋即拎过床头的薄被裹住她的小身子,隔着被,他紧紧地抱住她,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姿势,似乎是牢牢的禁锢,却又怕是伤到她一般的小心翼翼。

一如猛虎嗅蔷薇。

这还是第一次,他第一次见到她的身子,白白的,小小的,玲珑有致,曼妙妖娆,很美,却让他疼得心都要碎了。

他对她的爱,不是泄-欲,不是掠夺,不是猜忌,他小心翼翼地爱着她,自从太白山初相见,他护着她,宠着她,看她一点一点长大……直到练剑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她胸口的春光,他才发现自己那不-伦的心思,他是她的师父,他怎么能对她有男女情-爱的心思……然而就是这一时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她……

他靠在床头,抱着她,感觉到她的小身子抖个不停。

“小狸,你知道怎么做面人么?”

小姑娘仍然在发抖,他甚至能听到她牙齿上下磕碰的声音。

叶流白慢慢道,声音很是平静,“面粉,糯米粉,蜂蜜,各占七份儿,两份儿和一份儿,还要放少许的盐巴,把这些材料搅拌均匀,再加上沸水,边加边搅拌,搅拌到没有干面粉之后,再开始反复地揉,揉啊揉,揉啊揉,揉成面团,盖上湿布,放在盆子里醒上一个时辰。面团醒好之后,我们再把它放在锅子上蒸,蒸上一盏茶的时间,取出面团,再揉,揉得面团光滑有了弹性,我们就可以配色了……”

他把做面人的工序,一步一步地,细细地讲,许久之后,等讲完了最后一个步骤,叶流白终于感到怀里的小姑娘不抖了。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面前依然被长发挡着,眸光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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