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来临,夕阳宛若垂死的病人,一口一口,咳出浓艳的彩霞来,把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鲜艳的血色。
乔酒歌还窝在屋子里画符,毕竟多一张符咒就多一份保障。可画着画着,手腕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歪歪斜斜地乱晃,接下来就双脚和脑袋。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变成了一具提线木偶,每个关节,每根骨骼上都被穿了孔,稍稍一挣扎,疼痛就席卷全身,于是她只能放松全身,让那两只不听使唤的脚把她带离了屋子。
出了门,她才看到,身体被控制的不止一个人,还有守在门前沉思的鹿野,两个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接下去面对的是怎样的浩劫。
鹿野走在乔酒歌的前面,他们根本没办法反抗端理过于强大的禁制,今晚那个天才一样的黑暗男人想要疯狂一次,他们就甘心陪着他一起疯吗?
身后大着肚子的乔酒歌一路踉跄,鹿野很想拉住她的手,可惜他做不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他们抵达寒潭的时候,乔酒歌意外地看到了正拿着铁锹在寒潭边上挖土的阿夙。雪越下越大,落在阿夙的脑袋上,堆积成银白色的发。
端理的命令他向来不敢反抗,只是看见乔酒歌的到来,阿夙阴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澈,他放下铁锹朝着乔酒歌跑了过去,“九哥,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机智的阿夙看见乔酒歌没有回答,愤愤地回身对着端理吼了一句,“你在她身上下了禁制?”
端理不屑地把视线转移到船头那个漂亮的瓷瓮上,“不要多管闲事,继续挖,一百零八个,一个都不能少!”
端理的态度和语气都很强硬,阿夙不敢和他对着干,只能向着乔酒歌投去一个懊恼的眼神,又捡起铁锹专心致志地挖了起来。
他在挖什么?
乔酒歌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阿夙刨的那个小土坑里,之间他用铁锹挖了一会儿,又转而用手挖,接着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瓷雕来。
那瓷雕一离开土壤,寒潭平静的水面就会忽然掀起一阵动荡,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一下一下地试探着封印的牢固程度。
乔酒歌瞬间感觉大事不好,他要是把那些瓷雕都挖出来,封印就会被完全破除。
但是她又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存了一点私心,封印不破,他们又怎么从鬼差手里抢魂魄?
于是在阿夙一下又一下的铲土声中,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并毅然决然地咬破了舌尖,凭借着舌尖血,一下子冲破了端理在她身上留下的禁制。
阿夙抓着铁锹,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最后一个了。”
他提醒着端理,借着,他直接挖出了最后一个瓷雕,抓在手中凌空一抛,丢给了端理。
接下来,阿夙又把之前挖出的整整一百零七个瓷雕堆积在了一起,一把大火,焚烧地一干二净。
整个青瓦上空顿时充斥着一阵尖锐的叫声,像是无数个孩子齐齐哀嚎起来。
乔酒歌有些惊异地看着阿夙点燃了那些瓷雕,原本圆润光滑的瓷雕们被火舌一点一点侵蚀着,那些面貌可爱盘腿而坐的小和尚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他们在火舌中哀嚎着,尖叫着,原本不惧火焰的瓷雕,此刻竟然因为火焰的高温而融化,黏黏糊糊地彼此粘连着,他们无法再保持盘腿而坐的姿势,都尽力伸长手和脚挣扎,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团蠕动的虫子。
釉质光泽一点点从他们的脸上褪去,那些小小的,充满灵气的瓷雕此刻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微弱,像是快要死去一般,任凭那些融化的外壳化为一滩浊水,向着寒潭流去,而他们泥塑的身体,也早火焰中,逐渐化为烂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随着那些瓷雕的融化变形,寒潭表面的涟漪一层又一层地从中心荡漾开,一直以来被封印在寒潭底下的怪物们蠢蠢欲动了起来,可是封印已然没有完全解除。
乔酒歌忽然明白了,端理手中握着的最后一个瓷雕是这个阵法的阵眼,阵眼没破,就代表阵法依旧是存在的,封印也依旧能起到作用。
乔酒歌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了,而在遥远的天边,一轮鲜红的月亮露出了小半个轮廓来。
端理之所以拿捏着最后一个阵眼,是因为他想要等血月彻底出现的那一刻,借助血月的奇异力量,释放尸王,一举冲破黄泉地狱和人世间的最后一层阻隔。
时间快到了,高阳,你在哪里?
乔酒歌偷偷环视着四周的景象,企图从草木的异动中发现高阳的踪迹。
随着血月的轮廓一点一点变得明显起来,端理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陶醉了,他一步踏上了船头,左手抓着那个小小的,还在他手掌中挣扎的瓷雕,右手向着寻薇微微摊开,比了个邀请的动作。
这样的场景对于寻薇来说,并不陌生。
此时此刻,端理这样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她的死亡。
也是在寒潭,他也是这么温柔地对她笑着,知道他把她装进瓷瓮,推入寒潭的那一刻,寻薇才感受到了真正的绝望。
她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端理的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却因为寻薇的后退而变得僵硬了不少。
雪花簌簌落下,寻薇在后退的时候,一只脚彻底没入了积雪之中,她环抱着自己,想要为自己积存一点温暖,可面对端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