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兵进哨所跟警卫排长说,山下又来人了,六个。一个黑炭似的家伙,一个横竖不分,另两个也是那天来的军人,其中一个是躺在担架上的。还有两个,一个身形巨大,另一个孱弱如羔羊……
知道了。警卫排长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不知咋的就觉得警卫兵今天话特别唠叨,你说山下来人不就得了么?有必要一个个说的那么清楚吗?再说除了这十几张面孔,还会有谁?咦!不对呀?
你说什么?警卫排长说,就是最后那两个,巨大的和孱弱的那个。
是!警卫兵兴奋的说,就是那天经历过数月死里逃生的那两个小兵。
草!警卫排长说,小兵也是你叫的吗?知不知道那两个可是特种大队五小队的正副队长,能当队员都老牛比了,何况是队长。不对呀?这两人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警卫排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不过在他的记忆里,从受伤程度来看,两个小兵没一年半载根本无法复原,这才多长时间呀,就能上山了。这得多强悍似妖啊!
因为同是军人,警卫排长很是能理解这些军人的行为。祭奠就祭奠吧,没啥大不了的。警卫排长想,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其实,警卫排长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自从半月前的一天夜里,有警卫兵报告说,有人上山了。
警卫排长当时就很紧张,警卫排长这时还想,是咋的了,一直以来都是白天,怎么着现在改时辰了吗?黑灯瞎火的,这是做给谁看呀!
等警卫排长拎着枪赶下山,来到山麓时,他知道不是。更本不是为了给谁看。
这个人警卫排长也很熟悉,他在团部见过无数次,这个人就是特种作战大队的大队长龙猛。选择这个时机,显然龙猛有避人耳目的意思。
警卫排长是个灵清人,也是个从不多嘴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上去招呼,只是静静地站在五棵年代久远的松树下,把自己也站成了之一。
这夜的月还没有圆,夜空里乌云掩月,月光时有时无,无时黑灯瞎火,有时也东一块,西一块,始终不能明朗。
这夜的山风也很大,山麓里一片风吹草动的簌簌声。龙猛一个孤单的背影,在七座坟茔前,站的宛若铜铸铁冶。
这一刻,警卫排长感觉到了苍凉,仿佛是置身于杀戮过后的战场,一种荒芜由心而生。
这种感觉很是让他紧张,他想自己不该如此紧张的,一场祭奠而已,没理由紧张啊!我的静下来。
警卫排长很静的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星火泯灭,却一直不曾间断。
那夜的五棵松树下落了厚厚地一圈烟蒂,无论是龙猛动手清理青草时,还是后来开始往瓶中插入野花时,警卫排长都没有动,甚至没有想过刻意上去帮忙。他只是静静地,一眼不眨的看着。看得两眼生出了酸涩。
也是这夜,隐晦的月光里龙猛在五棵松树下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给警卫排长点上,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些些暗示,这个容颜质朴的军人转身就离去了。
风中草木飞,直到那个背影与黑暗融为一体,排长才掐灭了烟,然后,大声的咳嗽。
警卫排长一连咳了两分钟,满脸紫涨,他觉得泪要咳出来了。
后来不咳了,警卫排长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慢慢踱步到坟前,黑暗中他的鼻尖闻到了花香,是山野的花香。
警卫排长不明白,这样隐晦的月夜龙猛是怎么采摘到野花的。
第二日清晨,警卫排长灌了一壶水,他把酒瓶注满了,失水的野花再次开始有了生机。
隔一日,警卫排长采摘来了野花,他把瓶中的花换了。
看着瓶中的五颜六色,警卫排长的情绪并没有生出太多的变化,就象是在做一件本该做而一直都没做的事情一样。
他想,鲜花配英烈与美人配英雄一样,死了的人需要,活着的人也需要。
军人更需要这份慰藉。
从半月前的那个月夜开始,坟茔前的野花就一直在绽放,无论是野花的种类被换过多少,但那些花始终是色泽最鲜艳,花香最浓郁地。
有时候,警卫兵也来帮忙,排长拒绝了。
时间一长,换花也成了习惯。排长乐此不疲。
,我和结巴来看你了。你知道吗?我们真想你,我们大家都想你了。
想你在榆树花开里的阳光笑脸,想你高处不胜寒的酒量,也想你象一朵愤怒的小花一样的绽放,还有你那没有驾照却把车开的飞快的牛比,还有你说过的咱们没一个短命的,哥。你咋能把你自己给算漏了呢?
山风中孱弱军人娓娓道来,不见忿怒,不见悲伤,甚至于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就象是一境湖水涟漪不现波澜不起,却让人内心里生出了无数道巨大的暗流,一瞬间,万籁俱静,鼻眼酸涩,热泪成行……
哥,你知道吗?我和结巴为你报了仇,阮经天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哥,你也可以放心去了,给杨堑兄弟带个好,还有队副,大虎,所有死去的队员以及大民、五棵松村那些父老乡亲,告诉他们仇报了,欠着血债的越南猴子也完蛋了……
自从两个小兵回归后,一班长他们就隐隐猜测到了许多,但直到此时,直到亲耳所闻仇报了,阮经天死了时,内心里仍然是无比震撼,无比的热血沸腾。
那是一场怎样艰苦卓绝的历程呀!排长不敢想,甚至不愿深想下去,因为,这场越战已经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