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大山在鱼白色的天光下象似了一面卧倒了的铜鼓。
山野很静,依然是没有风。
在杂草和灌木丛生的林间不知走了多久,夏天的阳光再一次灿烂。没有路,张铁一头扎倒在草窝子里,顾永峰半转身想去扶他,眼前一黑,冒出了许多的星。
他太累了。昏死前,顾永峰听到张铁雷鸣般的呼噜声响彻了山林。
这些天白头心惊肉跳,一见大盖帽就心里犯怵。
他已经被公安传讯了好几次,好在轧钢厂许多工人都被传讯过,白毛只是其中之一。他和张铁、顾永峰的关系路人皆知,隐藏不来。
其实也没啥好隐藏的,与弟弟黄毛相比菜鸟不如的白毛就算本分人了。在轧钢厂白毛说不上跋扈,但也不是柿子软的叫人随意捏的那种。
白毛玩的是人品,黄毛讲的是义气,两者大相径庭,还是有些相似的。
一家姊弟三个,黄毛死后,还得说细腰。
细腰生过孩子后,腰围又粗了一圈。
这段时间白毛焦头烂额,传唤的次数多了难免被是非。
细腰听见了大是不忿,细腰双手叉腰泼口大骂指桑骂槐,惹一群人围观,场面恢宏。
如今赵建强进了医院死活不知,厂里领导分两派,原赵建强的班底自然人心惶惶,自顾不暇。对立派就活跃的多,人人手舞足蹈,个个嘴巴皮子翻飞,高兴的跟翻身农奴把歌唱似的。
所以竟管场面恢宏,但没人管。
细腰又不怯场,丫的是越大越利索,越大越来劲。
不过还是有人看不过眼,这人是保卫科的老科长。人老,急剧威望。
老科长跟细腰说,别骂了,上班时间,不知道的以为是开批判会,知道的是看你笑话。
啥笑话?!细腰说,我家白头犯啥事了?好好的一个三讲四美五热爱青年叫人毁成啥样了。好象我家白头真成了杀人犯一样。
一个多事的青年说,细腰姐,错了。不是三讲四美五热爱,是五讲四美三热爱。没你那个三四五的说法,五四三才对。
围观者哄笑。
细腰腰上肥肉直颤,细腰说,能死了你,你不张嘴,没人当你哑巴!平时见你也人模狗样的,咋这时候对你哥白头落井下石了哩!你个白眼狼!
小青年脸上挂不住了,心下里悔的不行,他跟白头的那个关系还真不错,没来由的落个落井下石还真不是一般的冤。
细腰姐,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我知道啥?我知道要我家老三黄毛还活着,谁他妈的敢……
老科长忙摆手打断了细腰说,白头咋能是杀人犯呢?专案组了解情况,没啥事,走过程而已。大家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喂!细腰,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上托儿所接孩子了。
细腰一听孩子安静了。
细腰虽泼,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老科长是为自己好,再说老科长也把弟弟白头的事解释清楚了,自己再闹,再说一千遍,也抵不住人家一句,谁让人家是保卫科的呢。
走了,走了。见人散的差不多了,老科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往保卫科去,心里很乱,对于顾永峰和张铁真不知说啥好,路是人走的,但说啥也别走上一条绝路啊!
大妹从飘扬着絮花和走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在山背后了。
里的光线相比,门楣外的天光依然是白与昼的区别。等眼睛适应了,大妹摘了帽开始拍打衣裤上的棉絮和灰尘。
有两缕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前,空气很闷热,大妹的神情很倦意,这个夏天是记忆里的另一个殇。
天光很快的暗了下来,扎花厂的扎花女工也走的差不多了。在自来水龙头下洗净了脸,大妹脱下蓝布长衣折叠好卡在自行车后座上。这辆二八车,是张铁买的旧车,大妹上车时有点吃力,但蹬起来却很轻快,路两旁的阔叶梧桐飞快的倒退,可大妹的心情一点也没轻快起来。
这一日的晚饭桌上很沉默。
数日间鬓角微霜的老父几乎白了头,她妈神情抑郁,做啥都有点丢三拉四,桌上三样季节蔬菜,不是忘了放盐,就是咸的能腌腊肉。
幼弟张炭头顶包着纱布,脑袋偏后的地方纱布更厚实,有一圈铜钱大小的暗褐色血块。
张炭十五。
无论是从体型还是相貌上都像似了小时候的张铁,在同龄少年里张炭的体型出类拔萃,即便是与两个高中的哥哥相比也不遑多让。
张炭初三。
这些时日,张炭很抑郁,起先是好孩子隔远指指点点私下里议论纷纷,坏孩子看张炭的眼神有些令人玩味,其中有羡慕的也有胆怯的,甚至还有几个平时没有来往的上来打招呼。
张炭知道,一切的起因是校园口张贴的那张缉捕通告,布告上有他哥张铁的名字与照片,他哥成了穷凶恶极的杀人犯。另一个是顾哥。
这个顾哥,是近四年来影响他至深的人。或许很多事小张炭还不明白,但唯一他明白的是这个叫顾哥的人竟管总是一身褴褛,可每次小张炭看见他出现,自己的家都在改变。
这个改变不仅仅是饭桌上。
小张炭撕了布告。
那些同龄的坏孩子看他的眼更是敬畏了,那些不算坏的孩子觉得小张炭的胆子大的不可思议,大众广庭之下敢撕布告,这得多大的勇气啊!
但有一类人不会这么看。那个人是学校门卫。
门卫年纪不小,一只脚瘸,阔阔的一对浓眉,很是有点五大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