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骨肉相连,柳正肃迟疑了一秒,就肯定柳屹是他的女儿。一时间忍不住,柳正肃滚落热泪,他坐在位置上,几乎是颤抖着接起电话。
柳屹何尝不受触动,看到柳正肃的眼泪,不由心头一疼,赶紧拿起电话。
柳正肃先开口,喊的是十几年前的旧称:“阿芫……你是阿芫……是我的女儿对不对……阿芫,你没有死,你来看我了……”青儿,你看到了吗?我们的阿芫,长这么大了,和你当年,有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不忍心现在去纠正他的称呼,就如柳正肃能认出她。现在她也毫不怀疑,面前哭得不成人形儿的老人,是她的父亲。
“是,我是。爸……爸,我是。”柳屹自从跟在陆荆舟身边,就没有喊过这个称呼,自然觉得生疏。她是收养在柳伯父柳伯母名下,可陆荆舟从小就跟她说明了,没有让她喊爸妈,而是伯父伯母。
她喊陆荆舟,乖的时候哥哥,不高兴了就直接全名。
她没想过,这些日子来,她既有机会被人喊“妈妈”了,更是在今天喊了人“爸爸”。哪怕现在更多的是陌生,都抵不住她刹那涌上心头的温暖。
“阿芫,阿芫,你真的是阿芫……你喊我爸爸了,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喊我爸爸的……阿芫,你怎么这么迟才来看我……是不是觉得丢脸?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可是阿芫,你不是自杀了吗?既然你没死,妈妈是不是……还活着?”
“没有。”柳屹看他期待的泪脸,回答得十分不忍,“爸爸,我当年是被陆荆舟救出来的,陆荆舟说了,那个时候,妈妈把自己反锁在烧得最烈的房间,根本救不了了。”
过了第一次的坎,她喊起来就顺畅了。而且,她也提及了陆荆舟。
听到“陆荆舟”三个字,柳正肃浑身一僵,原本和女儿久别重逢的悲戚的脸突然扭曲,露出很惶恐的表情,嘴里呢喃:“陆荆舟……那个恐怖的年轻人……恐怖的陆荆舟……”
“爸爸,陆荆舟救了我,把我养大,他不恐怖。”柳屹其实想伸手顺顺他的肩膀好稳住他的情绪,可她不能,她只能拼命放缓语气,去安抚柳正肃。柳正肃封闭了十五年之久,不合适大起大落,特别容易被刺激出精神疾病。
柳正肃依旧费劲地摇头,显然柳屹的轻声细语作用不大,他睁大眼睛,手掌心撑在玻璃墙上,费力地说着:“阿芫,离开他,他要伤害你!阿芫,阿芫,等爸爸出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阿芫,不相信陆荆舟,陆荆舟是个坏人。他当年才多大……就有如此心肠,现在他的心肯定已经黑得看不见了……阿芫,不要相信陆荆舟!”
柳屹继续劝慰柳正肃:“爸爸,陆荆舟对我好了十五年!爸爸,您已经入狱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根本没理由拿我利用你,也没有责任去救我照顾我。可是他就是这样做到了,爸爸,我是在他的照顾下长大的。我不希望你还恨着他。爸爸,当是为了我,努力减刑,出来后,不要记恨陆荆舟,好吗?”
“减刑,出来?”柳正肃双眼迷茫,浑浊的眼隔着玻璃望着她。
如果柳屹来之前还担心柳正肃会兴风作浪,现在她觉得他老了累了倦了,安宁的生活会更吸引他的。就像安宁的生活吸引她和陆荆舟那样。
她再接再厉:“是的,爸爸,如果你可以不恨陆荆舟,愿意和陆荆舟和平相处,我们会过得很好。”
“为什么要和陆荆舟和平相处?为什么!”柳正肃又一次被刺激了,激动地拍着玻璃墙,引得一旁的狱警制止他、警告他,他才留在原地。
柳屹没有阴霾:“爸爸,我爱上了陆荆舟。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们很快就要结婚。当年你们都有错,现在他愿意为了我和您和平共处,您愿意为了女儿和外孙,退一步吗?”
“阿芫……阿芫你在说什么?”柳正肃抹了把眼泪,眼睛稍微看得清楚了点,他突然觉得,玻璃墙外的女孩儿不过长得像他的阿芫,事实上不是的……根本不是。他的阿芫,怎么可能会爱上把他害了一辈子的陆荆舟,还有了小孩?
“爸爸,您不能逃避,这是事实。”柳屹声音比柳正肃要冷静点,“我原本可能应该恨陆荆舟,可是我做不到。爸爸,他把我养大,他对我很好,甚至现在,他愿意让我来看您,愿意给我恨他的机会。”
柳正肃摇头,发了疯一样摇头:“你不是阿芫,你不是我的阿芫……阿芫死了,阿芫跟青儿一起死在那场火灾里了。”
“爸爸,我是。”柳屹强调,“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难道,您不想认我了吗?”
“可是阿芫!”柳正肃突然很激动,语气拔高到一种境界,突然泄气了,激愤的话说不出来了。他转而又跟孩子似的低低抽泣:“阿芫,是爸爸的错……是爸爸的错……爸爸当年不该犯错,那样你和妈妈,都会陪在爸爸身边了……”
柳正肃想起了往昔一家三口的幸福情景,愈发哭得不能自已。
见到柳正肃这样又孩子气又颓然地认错,她的心再次疼得厉害,她想再开口劝慰。时间到了。
她不得不放下手机,看着哭得失神的柳正肃被送进去。
她忍了很久,终于滚下一颗落泪。有点仓皇,她赶紧抬手拭去。
走出监狱,她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