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沈彦继续道：“我以为杀了他能够平息你的仇恨，但事实上似乎并非如此。”
他道：“我想了想，大概想出了一些头绪。舅舅，你是不是恨了他太多年，以至于已经将恨他变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如今他死了，你的仇恨无处安放，反而让你无所适从？”
叶枫面色怔了怔，随后低声笑了笑，他捂住自己的脸，笑声越来越大，却没有任何快意的感觉，反而让人听了心里无端的发酸。
“彦儿，你说得对，他死了之后，我还真有些无所适从了呢。”
放下手，叶枫重新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外甥，笑了笑：“终于，我帮他们报仇了，不过只是他死还不够，爱丽丝还好好的活着呢。”
如果不是爱丽丝，姐姐压根不会被逼着离开欧洲。
不离开欧洲就不会几经辗转和他失去了联系，就不会遇到沈安阳、
不遇到沈安阳又怎么会和山田惠子对上？
如果山田惠子不是和爱丽丝有交情，即使她真的看上了沈安阳，姐姐又怎么会死？
现在连老布雷恩都死了，爱丽丝还凭什么活在世上？
沈彦看着叶枫，眼里带着些担忧：“我不会反对舅舅你报仇，毕竟这么多年过来，这也是我们的目的之一。但是……”
他忧虑的看着叶枫，道：“舅舅，如果复仇并没有办法让你感到高兴，反而让你一直沉浸在失去家人的痛苦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失去家人的经过……舅舅，你知道，除了爷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能够活得快乐。”
叶枫闻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厉色：“彦儿，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不想复仇了？你不想杀了爱丽丝，不想杀了山田惠子？”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沈彦道：“报仇当然是必须，爱丽丝和山田惠子死有余辜，就算舅舅你想放过她们，我也不会同意。我只是想说，她们其实无足轻重，即使她们背后的势力强大，即使对付她们并不容易，但她们之于我们，的确无足轻重。如果因为她们而使自己长期陷入不舒服的情绪之中，舅舅不觉得不值得吗？”
叶枫看着自己皱眉看着自己表达自己不赞同的外甥，怔了半晌，突然笑了，这个笑容并没有任何阴郁的意味，反而像是雨后青竹，带着清新优雅的味道。
“是我魔怔了。”叶枫笑着上前，拍了拍自己外甥的肩膀：“我其实一直都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因为报仇而陷入无止尽的仇恨之中，更不能因此扭曲自己的心智，让自己变成除了仇恨便一无所有的可悲之人，没想到最后依旧差点中了招，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沈彦说的没错，这些年他生活在老布雷恩的阴影下，力量不够强大的时候需要时刻担忧着自己的安危，为了自己不被布雷恩家族其他成员阴死而不得不努力。
稍微有点力量的时候，又一直害怕老布雷恩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当初叶家灭门的真相，怕老布雷恩直接下绝杀令对付自己。
那时候他除了要保全自己，还需要照顾刚刚才十几岁青葱一样幼嫩的小侄子。
那是姐姐留给他的最宝贵的礼物，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
他多想珍若重之的对待他，全心全意的疼爱他教导他，让他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像任何一个生活美满的孩子一样，最后长成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有能力的真正的男人。
但他却不能那么做。
他必须让年纪还小的外甥知道他们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他必须尽自己的一切所能让外甥知道布雷恩家族是一个多了危险而冷酷的地方。
他要自己的外甥认识到，在布雷恩家族，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信任，他除了不顾一切的壮大自己让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到他之外，别无他法。
外甥被他教导的很成功。
他从小就懂事，又有常人难得的聪慧，他甚至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就适应了布雷恩家族的生活，完完全全的了解到这个家族是一个怎样冷酷危险的所在。
而更令他欣慰的人，他的外甥并没有因此而变成一个多疑而阴郁的人。他和其他布雷恩家族的人完全不一样，虽然比起普通人来，戒心多了一些，心墙外面的坚冰多了一些，却依旧是一个相信感情的好孩子。
他从不吝于为他觉得值得的人交付自己的信任，而且，更令他满意的是，他外甥相信的每一个人，竟然都是真的值得相信的。
沈彦如此省心，太过懂事，他几乎没怎么见他成长，他却已经成长到了他完全不需要为他考虑的地步，因为他自己，往往考虑的更加周到。
他开心却又愧疚，开心外甥头脑如此聪慧，心性如此强大，却愧疚自己无法让他像个真正的少年，拥有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甚至多次后悔当年在姐姐去世之后在他面前露过面，懊悔因为自己的弱小，而不得不主动把当年尚还幼小的沈彦接到欧洲，接到布雷恩家族。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年的提防、紧张、压抑、痛恨，让他本来对老布雷恩的十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