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之生,本就逢值凤族极盛而衰之际,为之兆者,其性凶,又有克制龙族的传言加身。他既是为四方征杀而生的,同时又会为其族添业报杀劫。但他被元凤寄养在昆仑山上清洞府中长大,命势加身,却并无用武之地,接着便是量劫落定,随鸿鹄隐居至今,一点施展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在北海之上时不时地同邻居不见血地打一场,憋得不可谓不难受。
现下若以妖族之名行事,这些业报杀劫,可就是帝俊与太一要担心的事了,鲲鹏他只管可着劲儿作死就行——听出了鲲鹏的言下之意,帝俊也只能与太一相对苦笑,摸着鼻子应了下来,自认倒霉,准备好了要为日后的妖师揽上许多善后之事。
但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却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聊以自欺罢了。妖师鲲鹏他终究还是凤族太子,这名头旁人说起他来,总还是忍不住要提上一提的。
与谁日后的孔宣就这样被他的兄长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让他疲于奔命地去填补。
……
伴着潜龙的吐息,北海寂静的涛声在渐渐沉下的暮色中起伏,玄冥并没有继续再布下云雪,这是一个能望得见太阴星的夜晚。
又有近晚风起,从云上卷来数片尚未来得及落定,无处着身的雪,在空旷的殿宇中穿堂而过。
风过弦有声。
帝俊刚打算起身告辞,不由得闻声望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在后间照壁上,竟雕出了一具巨大的琴,此间屋舍,皆以玄冰凿出,这一处照壁自也并不例外。那琴素银冰弦,雕得极为精细,若不是委实太大,琴身又显然是阴镂而出,与周侧壁上均呈以冰质,看起来便与用以饰壁的真琴仿佛无差了。
但壁上的死物雕饰,竟随风过而能发弦声,更是清越可闻,其用心不可谓不奇巧高妙。接着却见对座的鲲鹏将手往虚空里一抓,那琴音遂停,仿佛他是把一道音刃握在了掌中,将之随意把玩。
鲲鹏带着点莫名的笑意,望定掌中如水波动荡的不知名物事,忽然又道:“我还有一事。”
刚被鲲鹏有意无意地坑了一把,帝俊登时如临大敌,还是太一替他开口,问道又有何事。
那穿了一身玄黑宽袍的青年依旧低着头,眸光依稀带水,在垂落的鬓发遮挡下明灭不定,他轻轻张开了手掌,道:“待尔等将入主九阙之时,我自会依言出山,在此之前,先不必再见了。往后诸方来附,若是两位有见到此种神通者,请替我留意一二,”他微妙地停了停,那脸上的笑意勾得更深了些,却莫名地,显得更为虚飘,他掌中那如水波荡荡的物事,登时就散碎开来,伴着一声裂帛之响,那碎片也迅速消失在了空中,果然便是那道弦音,被鲲鹏不知以何办法捕捉在手后,又生生地捏碎了。
他恍若未闻,继续道:“当然,若寻见的是我族的鸿鹄先生,那就更好……也请告诉我。”
鲲鹏之所以听不习惯别人喊自己先生,除了实在年轻,经不住这么突然就在口头上长了一辈之外,当然还有一项原因,便是他一听人口称“先生”首先想起来的就是鸿鹄。他们虽无师徒名分,实际上鲲鹏赖鸿鹄教导良多,然而数十年前鸿鹄便离开了北地,四处云游,从此便一去不回,无论怎么耍赖闹腾,他都没有松口带上鲲鹏。
帝俊不明所以,还是从善如流地应下了,债多不愁。只不过计划中的人才刚刚收拢了一个,就有了这许多的麻烦事,他简直觉得有些前路无望生无可恋,都不敢想等真聚拢起妖族之众后得是怎样债台高筑的景象。
知道此地巫神玄冥同鲲鹏的关系实属良好后,帝俊与太一走的时候也没有再刻意委屈自己,御风乘云,便迅速逃离了严寒的北地。云外有暖热的日头照在身上,虽知道下面那厚如棉絮的云朵里藏着玄冥接下来就要用的雪,有阴冷之意挡不住地漫上来,他们还是很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打算稍事歇息再出发,且随着那云四下里乱飘,仿佛信马由缰。
帝俊忍不住便讲了他的隐忧,刚一出口便被太一嘲笑了回去,直说这是并无可能发生的事,他没事瞎担心罢了。
在路上他们又差点撞到了一条麟角都未长齐的小白龙,那幼龙衔着海珠,摇头摆脑地憋了半天,才冲他们喷出了一口龙息,龇着牙灵活地钻到从身边缓缓荡过的云里了。
接着又有个人顶着一头像是被什么抓过的蓬乱蓝发,忽然拨开云絮冒出了头来,冷眼扫过坐在云上谈天说地讲人生理想的两人正讲到一半被他打断的尴尬表情,摇了摇头自语道:“又不是。”便毫不留恋地收回了脑袋,留下了一句“没事儿你们继续晒太阳,我抓贼呢。”
帝俊与太一面面相暌还能听到那人在念念有词地咒“等让我逮到,把你的龙珠也一道挖出来送给玄冥。”声音渐轻,想是追得远了。
过了一会儿,太一才迟疑不定道:“那是共工?”
帝俊默默地点了点头。
太一扶额道:“……我们还是快些走罢,在这里待久了,我觉得自己都已经被冻傻不少了。”再待下去,没多久他们就要和北冥人民一起欢乐多了。
帝俊也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