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叫骂,原因上《明报》上虽然刊登了他们的来信,但同时在旁还有叶畅的评论:腐儒之言,食古不化,不足谋。
“此事得去禀报先生”有人建议道:“这可是叶中丞所言,他乃是当朝重臣,又是边关大将,我等不过区区太学生,如何能与之相抗?”
“说的是。”
“诸位这是老皇历了,叶陟州如今大不如前,大不如前。”方才那自称不是挑事的人摇头脑袋道。
唐人喜以籍贯称人,叶畅乃修武人,故此有人称他叶修武,而修武又属陟州,所以还有人称他叶陟州。他在辽东成立功业,有些人也以叶安东呼之
“哦?祝兄何出此言?”
“诸位莫非忘了年前的传闻?了二十九贵主的事情,叶畅竟然敢向天子挥拳,故此他虽然在怛罗斯获一场大胜,拓地千里,俘虏数万,却直到现在也未曾听说封赏,而且,天子冬时巡幸温泉宫,他也未能相随陪侍。你们道这是何?”
“何?”
“圣眷已失,叶畅要完了”那位祝兄得意洋洋地道:“在朝官,事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圣眷,你们可知李林甫何会去相?不是因年老多病,而是因失了圣眷,结果呢,他就只有到辽东去苟延残喘”
这人信口胡诌,说得周围的太学生一愣一愣的。
身算学的太学生,他们天生就对叶畅没有好感,早在当初叶畅用一些通俗的读,把原玄之又玄的算数浅白地解释之后,他们就有一种忧虑。
这可是将算学这门神圣学科,与账房、朝奉还有庄头等同起来
算学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成太史监,计算历法、天象,怎么能让锱铢必较的商贾之徒也接触到这些神圣的知识?
“难怪他会亲自在报上回应我等,大约就是闲得慌吧。”有人讪笑道。
“他就是失了圣眷,毕竟也是当朝大臣,我等人微言轻,还是寻先生问问好。”
“正是”
众人议定,便结伴去求见自己的先生。
如今国子监算数科归太史监管,而他们的先生,也与太史监有着密切联系。这位名瞿昙巽的国子监助教,乃是如今东都算学的第一人,虽然还有位司业在此,可是众学生对于瞿昙巽更信任一些。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会对《民报》上的数学如此敌视,也是瞿昙巽在其后推波助澜。
“依汝等所见,当如何应对?”瞿昙巽问明前因后果,笑着问道。
他盘膝跌坐,模样甚是从容,那祝姓学生道:“助教乃当今算学大师,家学渊源,岂是叶陟州可比,请先生著文驳之,以正清源,不使谬种流传”
“是,助教算学精通,若不出来,还有何人可以担当此任?”那祝姓学子慷慨激昂地道。
瞿昙巽又环视众人,心中甚感满意。
他原不是中原人,祖上出自天竺,自西域来到长安,先后数代担任大唐的太史监,掌管历法制定。但僧一行博采众家之长,定大衍历,取代了他祖上所翻译的九执历,也动摇了他家族在太史监的地位。所以一行去世之后,年仅十七岁的他就说动太史监同僚陈玄景、曾在太史监任过职的南宫说等人,攻击大衍历抄袭了九执历,而且还抄得不精。
官司打到了李隆基面前,结果让他们失望,南宫说等人因此被罪,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因此被赶到了东京的国子监,远离长安城这政治中心。
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长安,但当他从叶畅发行的书籍和《民报》上看到那些普及数学和天文学知识的文时,看到推崇僧一行的文时,他感到恐惧和愤怒。
他,还有南宫说,都是天文算学的世家,他们这些家族世代垄断着天文学和比较高深的数学,可以说,对知识的垄断乃是他们能够在朝堂上安身立命的根。可是《民报》还有那些数学普及读物,要将他们世代垄断的知识公布出来,这就是断了他们家族的富贵之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位能入国子监学算学,都是一时才智之士。”他缓缓说道:“任此等歪理邪说流传,至少有二害。其一,谬种流传,误导愚氓,乃至有奸邪之辈,操持所学,口称图谶,行悖逆之事;其二,使宵小之辈,粗得皮毛,一知半解,亦敢称尊,反而令诸君所学,无用武之地”
众学子纷纷点头,这话可不是瞿昙巽第一次说,这些学子对前一点并不是很在意,可对后一点十分重视,说直白些,如果数学普及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所学的数学完成没有了用处,他们想凭借数学升官发财的美梦就破碎了
故此,他们绝不能容忍此事
“我非自家虚名,而是天下,朝廷,诸君行此事。”瞿昙巽接着又道:“叶陟州势大,我与之抗,如螳臂当车,却不得不之”
他说得慷慨悲壮,仿佛只要一出声,叶畅便要置他于死地一般。周围的学子,毕竟年轻,不免有些激奋,那姓祝的振臂道:“助教请放心,叵是叶畅当真敢以势逼人,我等便敢去敲那登闻鼓”
“正是,也让天下人知晓,我们算学太学生亦是忠义之士”
瞿昙巽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瞿昙家在太史监里经营多年,颇有影响,但是与叶畅这样真正手绾大权的重臣相比,他差得太远了。如果不造出一些声势,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京中有位大人物保证,只要他能压过叶畅一头,让叶畅吃个憋,必然要大力抬举他——可是自己手中多一份倚靠,总比完全仰仗别人要强。
“助教欲如何行事,我等必附骥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