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南面正在议什么满人处置令。鼓噪要清算满人罪行,可这不过是面上文章。他白道隆不仅跟圣道皇帝是故交,还是主动南投。怎可能难为他?
圣道皇帝是个念旧情的好人,他的旧部属周宁前几年犯了大事,却还是得了善待。而老朋友钟上位跟他还一直有书信来往。最近来信说在天竺辟了新的产业,活得颇为滋润,何况他白道隆呢?
有时候白道隆都在想,圣道皇帝能成事,至少有一分是靠着自己的。当年在英德的时候,不是他罩着,能有李三江,能有李天王?
因此他带着家人亲信。驾船直至运河闸口,向当地英华守军通报说大清徐州都统白道隆来投,然后就品着天高海阔的畅意,坐等当地英华官员来迎接。
这一等,早点过后小半个时辰了,日头初升,不仅没人来接。前方还传来争吵声,招来管家一问,才知红衣非要缴枪搜船。
白道隆南投,不仅带了一家老少,还有几十名持枪护卫。船上更有无数金银财宝。听到这话,心情顿时转坏。
缴枪搜船是正理,白道隆也理解,但想到船上的金银,他就生出抗拒之心。而这心思又推着他转念攀上了自己跟圣道皇帝的关系。
“区区小兵也敢为难我,他们真不知我白道隆是谁!?”
白道隆觉得很伤面子,决定维护自己的尊严。
“让他们的官长来见我!”
白道隆的吩咐由管家传达给现场的红衣军官,为了强调主人的情绪,管家的下巴扬得很高。
“听你的口音……也是旗人吧,怎么这么不长眼呢?军令?军令难道不是上面交代下来的?我们老爷跟上面……”
管家指了指天:“最上面的关系非同一般,眼下主动来投,那是多大的喜事,出了什么篓子,你这么个小小都尉能担得住?”
肩上扛着四颗银星的红衣都尉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复杂起来,他蹙眉道:“我们之前是旗人……这么着吧,让白大人先等等,我再去问问上官。”
管家随口问道:“你们上官是谁?什么品级?怎么这么拿大,都不来亲自接我家老爷?”
军官道:“张统制无权交涉,他正在等吴兵备,还请白大人稍待……”
闸口后方的署房里,一个浓眉飞鬓,气势摄人的中年军官正抱着胳膊敛目沉思,见他肩章绣着一颗金龙章,正是位准将。都尉急步而来,踏步行礼后再道出那管家之语,他猛然拧住眉头,眼中喷出炙热怒火。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落在都尉脸上,咆哮声接踵而来:“你还当自己是旗人!?你是要丢掉兄弟们在西域浴血搏杀来的名声!?”
这准将指着闸口方向,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什么白道隆,狗屁!不尊号令,就是来袭的敌人!兄弟们手里的家伙是干什么的!?他不听话,就不会用刺刀,用子弹教会他们听话!?他大嘴张合,似乎要咬上了对方:“你知错了吗!?”
都尉脸上肿起一片,咬着牙道:“是!职下知错!职下这就去办!”
都尉刚转身,准将道:“算了,靠你也镇不住场子,我去!”
许久之后,天光大亮,一个红衣官员出现在署房里,门口卫兵扶枪行礼。
官员问:“张广泗呢?他不是该在署房里等我么?”
卫兵道:“禀报吴兵备,来人不尊号令,统制去处置了。”
江苏兵备道吴敬梓皱眉,心中升起不安之感。
闸口前,英华陆军三十九师统制张广泗双手背负,冷冷逼视着那管家,对方眼中满是不屑,让张广泗压在心口的怒火快撑裂了胸膛。
作为昔日岳钟琪辖下副将,张广泗与主帅一同投了英华,编入胜捷军出征西域,一路打到了喀什噶尔,换得了准将军衔。而后西域大军裁撤,他是第一批回内地的,统领三十九师的一个营驻守淮安府清河县的运河闸口。
张广泗与昔日主帅岳钟琪不同,没经历过那么多的心路煎熬。他只觉得,武人就是一把刀,而自己是把宝刀,若是还继续被满清那将死之人握着。那就是明珠蒙尘,由强盛之英华握着,才能快意驰骋。
尽管这心愿已经实现。西域征战是他这五十年来最畅快的时日,而他也一只脚跨入了将军门槛。但当他回到内地后,却不得不重新作一番自我认同。国中正高涨的反满风潮让他醒悟。自己是汉军襄红旗出身,这身份还阻碍着他,不能真正融入这一国。
虽说汉军旗人有禁卫十六师的前例在,国人并未将之与满人等而视之,还看作可以接纳的同胞,可那是禁卫十六师。他所领的三十九师,官兵也都是旗人,成员来自四川和陕甘旗营。在禁卫十六师的眼里。没得到“禁卫”称号的三十九师依旧是旗人师,跟已脱胎换骨的禁卫十六师不是一码事。而已升任总帅部军务次长的桂真更在各个场合强调三十九师是“旗人师”,话外之意很明显,三十九师想要获得认同,他张广泗想要真正融入英华,就必须付出更多。
揣着这份心思,当北面旗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时。张广泗自然怒火万丈。
那管家眯着眼,自以为已很放得下面子地道:“都是旗人,何苦自相为难,等我家老爷入了国,未来照应的时候还很多嘛……啊!”
最后一声惊叫。是短铳的冷冰冰枪口戳在了他脖子上。
张广泗额头青筋跳着,一字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