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德声泪俱下。
刘应遇抬头看看周围潮水一样的流匪和越来越少的官兵,不由重重一声叹息,手中大刀垂了下来。
“走吧,刘帅!末将等人定保得大人平安突围!”
刘应遇看看自己身边,除了夏成德以外,还有数十个亲兵,终于咬咬牙开口道:
“突围!”
任谁也能看得出,这两个字说的是多么的艰难。
几十人拧成一股劲儿,向着后方突杀而去。
…………
话说,张献忠率部冲杀在最前方,一心想要斩杀敌酋立下首功,现在眼看着官兵溃退,哪肯放过这个机会?
两眼炯炯地,就是盯着官兵的帅字旗,眼瞅着开始往后撤了,立刻大喊道:
“给我认准了帅字旗杀过去,儿郎们谁能斩杀了刘应遇老狗,我赏他黄金百两,女人十个!”
他这悬赏令一发,流匪们立刻喊成了一片:
“快冲杀过去啊!杀了刘应遇老狗,张将军有赏啦!”
“杀了刘应遇老狗,就能有黄金百两,女人十个啊!”
“杀老狗,领悬赏啊!”
“……”
张献忠更是一马当先,刀背往马屁股上一磕,枣红马吃疼,四蹄飞奔,像飞一般直冲刘应遇而去。
一路上的官兵都是撒丫子跑路,谁还有心情来拦他?一会儿工夫,竟然已是追近到跟前。
“刘应遇老狗休走!”张献忠看得清楚,大喊一声。
“刘帅先走,末将为您断后!”夏成德倒是忠心,见情势不妙,一边带了十几个亲卫翻身迎向张献忠,一边催促刘应遇快走,竟是要舍身护主。
刘应遇早就感动地涕泗横流:
“夏将军真乃忠义之士,如果刘某能保得一条命,日后必不负你!”
说着,勒转马头,继续向前突围而去。
这边,夏成德率领十几个亲卫死士上前与张献忠杀做一处,将追兵拦了下来。
…………
王嘉胤、王自用和张献忠三家会师,在府谷县南部一带伏击刘应遇的大军,这一仗从日偏中一直打到太阳落山,双方都是死伤无数。
根据当事人后来描述,战场绵延数十里地,双方你追我杀,血流成河,路边到处可见躺在地上的尸体。
流在地上的鲜血,都冻成了冰块;尸体死状极惨,更是大多被扒得赤条条的,身上寸缕不着。显然是有穷极的流民,也不嫌弃死人的衣服,更不分敌我,只要是死人,就扒下衣服来裹在自己身上。
对于他们来说,能御寒才是硬道理。
近未时的时候,府谷县就得到了流匪伏击刘应遇大军的消息,但他们哪敢出兵来接应?反而赶紧下令关紧城门,全城都进入到紧急状态,所有青壮被动员起来,到城头帮助守城。各家各户,有钱的出钱,有物的出物,有人的出人,尽最大的力量防守城墙,至于出兵援救刘大人,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试想,连刘大人上万精兵都不是流匪的对手,那自己等人如果出去的话,还不是白给人家送菜吗?
或者,能守住府谷县城,不给刘大人添麻烦,就是最好的了吧!
他们不知道,现在刘应遇大人已经不会再为别人给他添麻烦而纠结了,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即使有什么情况,也是帮不上别人的忙了。
从遇袭到现在,刘应遇感觉一直像是在梦中一般——或者说,他更希望这是一场梦吧,一场噩梦!等一觉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好起来了,自己还是那个坐拥三军的儒帅,手下还是有七千战兵两万辅兵和民壮,浩浩荡荡地队伍行进在大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了。
太阳已经西斜,晚霞红的像血一样——就像一路上战场的颜色。刘应遇等人正在一个小山包下休息,连续跑了两个时辰,就算是人能顶得住,座下战马也顶不住了。
看看身边,能跟过来的,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亲卫了,而且,个个都是身上带上,满脸疲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