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开始飘雪,几支覆着积雪的竹叶从寂寥的庭院中伸出来。
透过竹叶间的缝隙朝里面望去,你可以看到水榭小亭上摆有一张小桌,桌边有人在下棋。
由于没什么灯光,张赫就只能看见一条黑影。
偌大的宰相府邸既不设一兵一卒,又没有辉煌的灯火,这本身就够奇怪的了。
但最奇怪的是这么冷的九寒天,这人居然还有兴致在室外下棋。
他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孤单,那么萧索,而一个人自己跟自己下棋,又是多么的寂寞。
忽然间,黑影漫声道:“夜半待客客不至,闲敲棋子落灯花。”
就因为这句话,天地间所有的寂寞和寒冷都飘然而去,剩下的是飘逸和潇洒。
也因为这句名诗,张赫也不再躲藏,而是直接跃下墙头,大步朝小亭中走去。
走得近了,他终于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这个人正是当朝宰相刘丰成。
他能看清楚刘丰成,刘丰成自然也能看见他,只不过刘丰成既不惊讶,也不紧张,他仿佛算准了张赫会来:“武力兄是皇上差遣而来的吧?”
张赫忽然感到了一种压力,但这不是杀气。
杀气只有武力极高的人才会在无形中散发出来,但是智力上的运筹帷幄更让人心生警惕。
“原来宰相大人一直在这里等我?”张赫问道。
刘丰成长长的叹息:“天威难测。伴君如虎,今日早朝之后,我就知道有人会半夜闯入我府邸之中,不过我没有想到来者竟是大名鼎鼎的京华楼武力兄。”
张赫沉默着,这当朝宰相看来比谁都还了解当今天子。
但他却不了解这位宰相,今天的早朝上,这位宰相就像是一个鞠躬尽瘁、雄辩滔滔的老臣子,而一旦离开朝野,他仿佛就变成了一个摒绝红尘、气定神闲的智者。
每个人都有两套面具,人前是一套。人后又是一套。
有时候面具戴得久了,连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的真面目了。
张赫坐在刘丰成对面,他就看不透这位宰相。
幸好刘丰成主动开口道:“武兄是来奉皇上之命,前来铲除我的吧?”
张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丰成道:“但你却不是来杀我的。”
张赫有些诧异:“哦?”
刘丰成道:“因为你没有杀气!”
他解释道:“很多人杀人之前,通常都很紧张,会令对方感觉很冷,但你却没有给我这样的感觉。”
张赫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刘丰成道:“我觉得你是一位值得信赖之人。”
张赫冷冷道:“你这么肯定?”
刘丰成道:“你本是川州回马人士。一介布衣出身,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跌跌撞撞走到今时今日之大将军之地位,领军前线、征战沙场,这一路走来,酸甜苦辣。是非黑白,你心中自有公论。”
他的话很简单,但里面却包含着令人信服的哲理。
张赫忽然冷冷道:“行军路线泄露,三眼郡粮草被烧,宰相大人想必心中有数。”
“有数!”刘丰成承认得非常痛快。
张赫又道:“知道文成将军行军路线的人。除了皇上外,就只有左都御使凡大人和宰相大人你了。”
刘丰成道:“凡大人绝不是泄露路线之人,他的为人,我信得过。”
张赫冷笑道:“总不可能是皇上自己泄露的吧?”
刘丰成面不改色:“当然不是!”
张赫的面色沉了下来:“除此之外,那还能有谁?”
“那就只能是我了。”刘丰成的态度让张赫吃惊。
张赫忽又叹了口气:“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刘丰成道:“武兄想不到什么?”
张赫叹息:“我想不到你会这么直接就承认了。”
刘丰成也跟着叹息:“我也想不到。”
张赫道:“你想不到什么?”
刘丰成道:“我也想不到,江湖盛传京华楼武力兄智慧过人。连我这庙堂之人都久闻其名,但今夜看来,你到现在还是被蒙在鼓中。”
他不等张赫开口,主动道:“我想请问武兄,你可知道文成将军押送的这批粮草,源自何地?从哪里出发?途径哪条路线抵达京师?中途中转了多少次?”
张赫顿时怔住。
刘丰成道:“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们的行军打仗之人,对文治礼法知之甚少。有时候重文轻武也是有好处的。”
张赫道:“难道宰相大人知道?”
“我当然知道!”刘丰成肯定的答道,“北国战事早有预兆,皇上也早有准备,但从我中原国境四周来看,南海有倭寇众匪、东面有扶桑高丽、北方雄居蒙古大辽、西北又有匈奴劲敌,四周楚歌岌岌可危,若是调兵谴将,这几大方位的边防军队绝不能动。”
这个道理张赫自然清楚,他知道得最清楚的就是南海琼州。
刘丰成继续道:“军队不能动,那么粮草也跟着不能动,反之,若是要动,也必须从安定的方位调来。”
张赫总算有点明白了:“莫非这批粮草是从川滇区域调遣而来?”这个时候张赫才注意到桌子上的棋盘,黑白双方的棋局绝对不是在对弈,而是故意摆出来给人看的,白棋弯弯曲曲形成一条蜿蜒连绵的曲线,从西南角直抵东北角,但每过一段距离就有一两颗黑棋,仿佛夹子一样夹住这条线路,只是在靠近东北方的区域就没有黑棋了。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