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雨使人们一举见识了锦秋湖水势浩荡、声威了得的壮观,更让姥爷仿佛穿越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打渔光景。
锦秋湖平常水流缓滞,水草繁盛,是孝妇河、乌河、秀惠渠等溯源而上或顺流直下的游鱼们栖息的优良港湾,小清河从湖北侧东流入海,与锦秋湖多处沟通,这一带方圆几十里盛传着:“小清河无鱼,锦秋湖里看。”的说法。
姥爷等老人们常讲起孝妇河“过鱼”的壮景,大舅只见过一次盛举鱼,还是穿开裆裤的时候,过的是“杂牌军”。所谓杂牌军就是各种鱼都有。过鱼通常是子时以后,黎明之前。那日,是东方泛鱼肚白的时候开始过的。凌晨的风梳子一样,一遍一遍地篦着满河的碎金流银,扑朔迷离,恰似天上银河坠入了锦秋湖盆。
?鸬鹚老人黑鱼秃六爷传说他凭着湖面上水鸟游鱼唼喋青藻,咀嚼菱藕的样子,就能断定附近深水下有多大的鱼,还能循着水面细微的颤动一把摸上鳖蟹来。这位渔把式勤苦风光过几十年之后,姥爷便成了全村的头号识群“鱼鹰”了。
去年中秋跟前,快要过鱼时,作为性情中人的姥爷暂时放下了鱼龙香稻的薅草营生,自然不会好事独吞,而是不辞艰辛从西大泊撑船跑回莲花街,将好苗头告诉众街坊,先喊上了老伙计安碌碡还招呼上了在家赋闲的三愣,分头咋呼了几条胡同的乡亲一块嚷咕着去发“洋财”。
姥爷从河岸上狭窄的芦苇道往上游走了好长的路,在一个四角子大河汊区停了下来,他巡视一下渔情,用沙锣般的嗓门套上双手喇叭高喊一声:“来客喽!”下游的几十盏木框灯笼和铁马灯便把孝妇河照得通亮。一张一张拦河网、撒网、粘网、抬网、搬网等便“扑啦啦”伺机动作起来。
开始,孝妇河睡得安详沉寂,没有一丝波纹,如同一张绷紧的绸布,又似一条亮亮的银带,朝远处铺展开去。不一会儿,平静的水面忽然冒出了轻微的漾漪。继而,出现了一片片细碎的浪花骚动,接着,沸沸扬扬起来,渐渐转成激烈的涌腾。
姥爷低缓地喊:“快下家伙喽!‘打旗’的过来啦!”随着他的话音的起落,高竖脊梁,挓挲着背鳍摇甩的鲤鱼、尖扁头的乌鳢、胡子鲶由大到小,成赶集似的浩浩荡荡开过来了,银白的水面一刹那变成了黑浑花河。
这些“火头鱼”面对拦路袭击和贪婪捕捉不惊慌,不停顿,不犹疑,勇往直前不回头,义无反顾的铁血军团似的高昂着凶猛的头颅朝网具撞击。前边的队伍减员缺额了,后边的立即补充上来,直到把路障撞得稀巴烂,着实让人目瞪口呆了!臌挺的鳞身、黏肤,挓挲的三角背鳍仿佛充盈着饱满的遒力,不论是麻网、丝网还是尼龙网,就是拦河苇箔“mí_hún阵”,似乎什么也阻扼不了它们强劲引擎所向。
“三叉戟开过来喽!”三叉戟指的是尜牙,黄色黑纹,学名黄颡鱼。这种鱼靠背后两鳍顶着三杆尖锐的长枪自卫。“铁甲大将军出动喽!”铁甲大将军就是螃蟹的别号。“缎带飘、镖子攒开喽!”缎带是青鳝和黄鳝;镖子说的是泥鳅。姥爷最后欢欣通报的是:“压后阵的露头喽!”压后阵的是老鳖。成群结队的老鳖,把亮亮的孝妇河染成了墨绿色。
姥爷在上游主要是通报信息指点拿法,告诉人们啥鱼过来了,该使唤啥家什。一物降一物,啥家什拿啥鱼,这是很有讲究的,否则就文不对题,收效寥寥了。对付“压后阵的”,从前要刀枪入库,后来,因为老鳖大补,行情大涨,价钱还在一路飙升。满河漂的都是啪啦啦的硬洋呀,就有人禁不住眼热心动,按耐不住地叽里咕噜忙活上了。
但立即遭遇了私下个别斥骂:“娘那个嘴,爹那个腿,光有钱没有后心,得罪老鼋家不想留后路吗?”可是,渔夫们即使不吭声了,也不会迂腐到连忙做虔诚恭敬状,行注目礼,傻乎乎地一任鳖子鳖孙们大摇大摆地游过去,再游走游远。而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该咋拿咋拿。几十年过去了,拿鳖发财一直是锦秋湖人们趋之若鹜的大发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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