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派钻天杨底下一出村口,只见阴沉沉的夜幕下,匹匹灰白色的云彩幻作群马阵牛怪兽猛禽模样急匆匆飞过天空,地上白茫茫一片水荡荡暗光光,平时觉着近在眼前的邻村似乎后退了几里远,魆魆乎乎的一坨坨依稀正在水上漂移。 身前身后仍然是心虚气短不绝于耳的大人不放心孩子的呼叫。
姥爷抹一把障眼的雨水,脸前仍一片雨雾蒙蒙,堤下一箭之地的莲花村,除了高处的房屋和低洼地的树梢依稀可见外,大都业已汇入白茫茫的大水。
一脸愕然的他站在沙洲高甸上放眼望去,只见洪水由西南向东北呼啸翻卷,滚滚如同从天上而来。小渔台四周迅速汪起了水,水位上升的速度惊得姥爷咋舌,他料定是西边几十里外的凤凰山水库可能也出事了,只好拔腿快跑,带领自己手下的十几名队员,跳上七八条小船沿途抢救最急迫的人家。
天上雨水,地下洪水,来到村边往胡同口大柳树旁,匆匆拴住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早已漫了水的街南头走去,脚下土路膏油一样滑,不断有年轻人扛着粮食背着衣服拎了锅碗瓢盆往高处奔。由于心急,又加路况不熟悉,他五步一个趔趄,跤子时来光顾,虽没磕得头青脸肿,可泥泞也溅抹了浑身。因为牵挂着众乡亲,他巴不得三脚两步就跨进各家各户。
忽地,他看到了一条通往坡里的道路被滚滚洪流冲出的大决口子拦腰裁断成了数十米宽的两截子。滔滔湖水奔腾着,激跃起一排大浪头,打着转花直朝村东南踅湾“锅底”里抡倒。
在姥爷他们帮助下,除了保长和忙前忙后的队员们,莲花村的男女老少拉拉踏踏地纷纷逃上了教堂台子。
四周一片片的芦苇、香蒲、玉米、高粱、大豆、谷子、苘麻、黄烟都泡在了水里。而天主教堂所在的大高台子都快要成了汪洋中的孤岛了,变成了临时难民营。
男劳力们来回照顾着村里的孤寡老人,老婆叫孩子哭,搅得人心惶惶。姥爷在湿漉漉的沙地上铺下一块黄油布,扶着老奶奶和大娘们坐下。他叮咛拴宝看护好老人道:“趁这会儿水还不大,我再领上几个整壮汉子回村看看,吆喝各家各户能抢出点什么就拿点什么出来,老罗已经在烧开水熬黏粥给大伙子喝了。看样子今天不一定能回家。多招呼几个人,路上有带孩子的先帮忙照顾好。”
几个半大小孩在教堂台子旁边河滩地的浅水里抠花生,姥爷和一帮青壮汉子一行趟着水回村,看到他们便回头呵斥嘱咐千万别走远了,让他们老老实实待着,不准乱跑。几个光腚子猴马上规规矩矩乖乖地站在水里安稳了许多。
姥爷他们走远了,小孩们寂寞难耐,四处张望,试图找点刺激的事干。几个跟他们一般大的女孩子在水边捏泥人塑动物,他们受到启发就窜到林子里折些树枝回来,沿着水位线插树枝,搭起了喜鹊楼子来。
莲花村西南面的孝妇河堤,由于向北流的时候在那里突然转向东北,形成了一个很锐利的拐角。脱缰的洪水乍一受到规范挤压,脾气变得暴躁如雷,桀骜不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打戮”。
河堤对面是南陈家村的大片庄稼地。无奈之下,莲花村里的保长马虎等就派出几个水性好的小伙子,冒险游到对岸,用铁锨将河堤挖开,让洪水分流。好在那边没人看守,他们下手做得跟自然冲开的一样,要不非再发生械斗不可。
可是,半晌之后,洪水流量加大太急,匆忙之间偷着扒的口子又小,刚过了不到一顿饭工夫,不知怎么,危险就在村民们的百般担忧畏惧又极不情愿中降临了。“打戮了!整壮劳力快回家上围子啊!”
巡逻人员话音未落,一段河堤崖头已是轰然垮下,吓破人胆的湖水象喧躁的风樯脱缰的阵马,在一阵狂风助纣下,漫过河堤,向里垸子倾倒,掠过庄稼地,直扑村庄。就像一只手逮拉不住狂奔的马车,又似一瓢水浇不灭熊熊的烈火,事到如今,任何人工都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是听天由命,信马由缰。
渔农们已是老娘婆下跪无计可施,只能悉听尊便地祈祷灾害千万不要大了,同时,继续死马当活马医,只听得凄厉地一片声地喊:“快,扎壮了门子啊!”所谓“扎门子”,就是用土包子把各家大门口外面垒上一圈堰子,把平时用来向外排水的阳沟堵死,因为大街上的水很快就会漫到人的大腿跟子高了。但是屋里很多里外通着的老鼠洞是无法填堵的,这时就象一个个大泉眼,汩汩地向屋里冒水,大伙急头赖脸地忙活着,可一切只能由运气决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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