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伙这份着迷,安碌碡却卖起了关子,只见他搔了两下嘴巴,旁边会心的队员们就立马给他装了烟袋插进嘴里点上。他毫不谦虚地一伸双腿,两个年龄为小的队员被其他人吆喝着给他捶开了腿,捏摸开了双肩和后背。他来者不拒的体验了半天,才在大伙还不快讲的催促声里再一次打开了尊口。
民国初期,黄河根上滨蒲一带赵家村一对赵姓夫妻,不歇气地连生了六男四女。因张口的多,打的鱼不够喂鹰的,原本贫寒的日子雪上加霜。当他们的最后一个女儿降生后,户主老赵听人说好名字能改变命运,就狠狠心逮上家中仅有的两只老母鸡,找到邻庄丁家的饱学之士丁老先生说,俺庄户人家没学问,起个名字既难听又闷气,俺家小子们净叫狗剩狗嫌狗蛋啥的嘎,女娃子呀不是花就是叶,俺想请您给改改名,改就改那种响阔的,有妙音的。
丁老先生略一思忖说,这一点不难,男孩么,就叫赵大鼓、赵二锣、赵三嚓子、赵四钹、赵五喇叭、赵六笛子。女娃么,依次排列,挨个就叫赵筝、赵笙、赵琴、赵弦吧。
过了二十年,赵家真的发起来了,成了本庄首富。四个闺女也都嫁入豪门。村南刘家村说书的盲人刘竹板还把这事编成了他赚饭吃的快板:大鼓敲锣嚓子咔,由穷变富叫人夸,喇叭哇哇配上钹,动静大了必发家,笛子虽短心眼多,日子红火顶呱呱。筝笙琴弦奏好音,全都喜嫁富人家!
赵家村北的周家村,有一周姓户,四个儿子都老和尚帽子平古蹋的。家长见赵姓发家急红了眼,就找到了丁老先生的儿子、正教中学语文的丁大名说,我觉得听人家叫咱平头百姓头皮一皱一乍的,俺四个小子原先的名字是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一类的,娘娘媚媚的,连点大男人的刚性都没有,您就照着咱庄户人家常见的、硬乎乎地、有点棱角的东西改改名吧。
丁大名脱口说,这个容易,就叫周砖头、周石头、周疙瘩、周坷垃吧。周家主人连声叫好说,改得好,没一个不冒头的!过了十年,砖头摔断腿,石头砸伤头,疙瘩胳膊折,坷垃长了瘤。四村八乡的村民大惑不解:都是丁家改的名,为啥水火两重天?一位?包打听?挺神秘地告诉大伙:一样才怪呢!人家丁老先生读的是《周易》,他儿子看的是《八卦》,众皆愕然!
“讲完了?”意犹未尽的队员们依依不舍地问。
“讲完了!”安碌碡断然回答。
天赐冲着听迷了的队员们办了个鬼脸,“奖励来了!”说着捏了一小块土坷垃撒进了他的脖子里。
“你这兔崽子!”他一边站起来弓侧着腰往外得瑟,一边撵着天赐跑着打,惹得队员们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让再你拿架子,摆神谱!”其他队员们一旁起哄地说。
正闹着呢,忽然,从一片艾蒿丛里传来激乍诧愕没人声的高亢怪呼声:“哎呀!俺娘哎!……我裤子里咋有虫子爬。”
“咋来呀?瘆人不拉的,你?……这是踩着狗爪子了?大惊小怪的!”
“你看我裤里头钻进什么了?”“瓶子底”沮丧幽咽地唉哼着。
“你这脏鬼,几年没洗澡了?你瞧这身袼褙少说也得二指厚啊,这要是鬼子刺一刀肯定能碰卷了刃撞断刀把子的。”
“去你的,净污蔑俺!”“瓶子底”黑瘦的驴脸一下子臊得和大红布一样了,神情尴尬地极不自在起来。同时,由于腚底下蹿火,焦急害怕,脸颊积皱出了一道道纹坑来。
安碌碡幸灾乐祸诡秘地黠笑着,一边是有点雪中送炭解人之危的协作友善,一边却又处心积虑有意戏谑,夸大其词地起哄、欺骗他——“呀!一根长虫(蛇)咹?!咬着d毛根子了。”
姥爷一瞪眼,冲着安碌碡说:“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拉啥屎。他本来就胆小,你是捉弄他干啥啊?还不快替他捣蹬出来?”安碌碡知道自己任啥都逃不过司令的火眼金睛的。
别人一揶揄他越发觉得刺耳,听着听着“瓶子底”就更加咋呼得急了,禁不住浑身暴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来。登时感觉下体奇痒,连忙伸手抓挠了一下,感觉有个胖乎乎、肉奶奶的东西粘在膝盖以上大腿间。“赶紧脱下裤子来,还羞惭什么?这里又没有女的。快去一边苇棵子里处理一下。”
“瓶子底”便提搂着裤子没命地朝一旁芦苇浓密处颠去,边跑边抑扬顿挫地吆喝着:“哎呀呀,啊呀呀,痒痒死我了!”
“瓶子底”脱下长裤,挽起大腿根子来,低头仔细看清了,有一条蚂蟥全身已经快要都钻进去了,只剩下一个潮湿虫子大小的尾巴。“瓶子底”立时吓得乱喊乱跳,脸色蜡黄,双手胡乱没命地抓、摁。可是越折腾那蚂蟥反而钻贴得越紧固,叮踞得越厉害了。
即使把蚂蝗的后腚揪得像块橡皮筋那样抻胀出三扁指长,眼看着快要断了的光景,可前面呆在皮肉底下的虫身子仍然没有出来的意思。“瓶子底”从小最怕蚂蟥,下河涸鱼摸虾,游泳玩耍,曾领教过蚂蟥的真“功夫”。他挤不出蚂蟥,无奈地向外面求援。“快进来!快呀!”
安碌碡一面往他身边走着,一面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地“指点”着说:“甭紧拔!越拔越结实,扯断了也出不来,得用巴掌轻轻地拍周围的皮肤才让它颤惊了蠕动着倒蜕出来。
倒是王鲫一个箭步冲进来,风风火火地说:“我来帮你除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