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碌碡缓过气来后,在邻居和岳父家的帮助下,强忍悲痛为妻子办完了丧事。他鼻子酸酸的,心里堵得受不了,难道庄稼人的命就恁贱吗?还有法活吗?
真是逼上梁山啊!此刻,一向老成持重的他感觉胸口一阵发热,随即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到一个月,两个带头催款的城子土顽一人被发现死在了去安柴的路上,粮款也被抢了。
社会上传闻是锦秋湖里的绺子干的,然而,却从此,不见了安碌碡的踪影。
过了一两年,就听说他跑济南、天津等地做开了买卖,神龙见头不见尾,即使来家几次也防范诡秘,外人根本不了解内情。其实,他是跟着姥爷闹了杆子,还担着腾龙寨的二当家的,业务自然忙得很。
再说了,对于那个时候的乡下人,凡是离开村,不在家安安稳稳地耕种,而去折腾买卖,街坊们往往都是瞧不起的,即使安碌碡见多识广,又很有口才,还是不能提高他在村里人眼里的地位。[全集下载]按照我太姥爷的说法就叫“不务正业”。
虽然备受非议,到底是跑江湖码头的活泛主儿,村里的人打心窝子里倒也敬而远之,虽然頏直本分的庄稼人是不会和他打交道的,但他见多识广却是不争的事实,所谓“不和他打交道。”者,实际上是打不上交道,整天围着锅台角子转,地里场院来回重复的,久而久之,眼睛“视力”就下降了,再抬起头来,自然耀得睁不开,他说的村里人如听天书。
而唯一能和他谈得上的是村北头开酒馆和马车店的寡妇姜六嫂。姜六嫂和安碌碡岁数差不多。原是丈夫比她大二十多岁,老夫少妻,可两年前丈夫得了噎膈死了,给姜寡妇扔下了这个铺子。因为丈夫这个辈份不大也不小,在村里居多数,所以,都管她叫姜六嫂。
早年姜六嫂的丈夫在口外贩牲口,那年就带回个媳妇就是姜六嫂,有人说姜六嫂是内蒙人,也有说是山西人,还有说是张家口人,不管怎么说,姜六嫂是打外面落脚来的。姜六嫂长的浓眉大眼,出神入化,脸色黑黝黝的,鼻子出挑,嘴皮子薄薄的,口型适中俊俏,两排白牙安分整齐。真难想象,要不是姜六嫂黑黝的脸色,她的五官真像个江南水乡女人。
后来丈夫家因着房屋院子紧靠桓博官道,又是小清河、济水船舶停靠码头,水陆交织,就在村头开了个酒铺兼马车店,这个酒铺虽然略有盈利,但主要给各家和出门在外的流动客商凑急,惨淡经营,更是里外汇聚的信息中心,因为村子紧挨通衢,过路的人总到这里吃喝聊天,言谈话语流露、传递着遐迩人事议论,姜六嫂的丈夫活着的时候,就把听来的口头掌故拉给来坐的。
而姜六嫂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也知道很多世事深浅杂俎,有的舌根子可嚼,加上饭菜烟酒帮衬,自然人气渐足,店门真有些户限为穿。来这喝酒的人可谓三教九流,有过路的,有村里威望可以,家境又喝得起小酒子挤得起菜肴的,有游手好闲的“职业玩客”街人,当然还有下地上崖回家喝完了汤出来遛食瞜热闹的人,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个乡村俱乐部吧。
安碌碡虽然没什么特殊市井地位,可他是这里的常客,也是有来头喝得起酒的人。自从姜六嫂死了丈夫后,店里的生意就感觉力不从心了,于是,就想着图个清静,当甩手掌柜专吃租子了,而安碌碡自从上次被裹挟去给日本人当劳工修筑碉堡炮楼工事,成功逃脱后,历尽千辛万苦,翻山越岭辗转回家,半路上捡了个日本娘们……现在三年一阵风似的呼啦啦过去了,加上自己在张店火车站拉脚送客、搬运装卸、经营小吃百货的艰劬砺炼,他就有意将在沣水镇里的小家搬回到莲花村,遂和姜六嫂协商着将买卖租赁过来经营,而姜六嫂等着用钱,也很想着卸下甩手掌柜的心理负担好图个彻底清静。
于是,他就接手了锦秋湖上这一爿小酒铺。刚开始他一窝一块的家里人心里都不蹬底,怕一个寡言少语的陌生妇道人家的安二嫂守摊看业,玩得转吗?能否会像安碌碡那样精明打点里里外外的生意,事实证明街坊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安二嫂不担支撑下来这个酒铺,还把它操持得比以前妥帖红火。
安二嫂就跟这柳塘镇上个别小鼻子小眼珠的买卖娘子不一样,梁九曾经就借着酒劲醉意拿斜对面码头西的李大果子饭庄给她们相过面了——为人刻薄算计,像是那一辈子都欠他似的,虽然瞧着外表热情内里却异常的吝啬,说大话不怎么脸红,使小钱得意忘形,嘴上热闹却不办真事,不怕闪了舌头,就怕闪了腰杆子、却了钱眼子。有的一分钱的酒钱不能差,一口酒也不会多给。来喝酒的人觉得心情不那么安逸了,自然酒量也不如了从前,原来能喝三两酒的人,现在照样这样喝就会喝高了。
她虽然整天说不了几句话,可货真价实不掺假。附近店铺看人下菜碟,有威望有钱或者人,上头扑脸地招待。对本村的穷人或者穿着破烂的人,频翻白眼。安二嫂则一视同仁。更让人感动的是,她对赊账的人从不催促,什么时候给什么时候算,而不是像她前男主家那样,只要赊了账,见到你就没别的话题,要是看见你家今天吃顿好饭,他可能就直接奔了你家的门来讨。那么,看上去比他小十岁的二嫂为什么会相中一只眼的安碌碡呢?
街坊们之中的传闻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