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勒章阿把传消息的任务交给了一个叫崔英贤的人。
崇祯十六年八月二十五的崔英贤大概四十岁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虽然,两个儿子都觉得他爹没本事,有些不孝顺,大的还好些,总说自己记得爹爹的生辰,要寻思着办一个大寿。每次崔英贤听了,都说记不得了,不办了,好似二十多年前的人生都忘了。
这个年头,人能活四十岁是了不得的事情。尤其是在辽东,尤其他大儿子私底下总说自己是个汉人,才不是老爹说的什么朝鲜人呢。
可每次崔英贤听了都赏了大儿子两个耳刮子,打得很轻,说话的语气却很沉:“这话,往后不许在凤凰城说。”
听说过这情景的小儿子更加看不起老爹了,扯着大哥就跑去了朝鲜经商。他们是为凤凰山的甲喇章京古勒章阿办的买卖,倒也不在城里。
于是崔英贤就一人呆在了凤凰城,每日在古勒章阿的府里办着闲差,古勒章阿说他是朝鲜人,还是久居辽东二十六年的老人,办差二十六年没死,一家给自己干活,也算个体贴老人。
于是这任务就交给了崔英贤。
怀着古勒章阿信封的崔英贤也没要马,就寻了一条地道撤出了凤凰城。没人知道他怎么会在定辽右卫的旧营房里是怎么找到一条地道。
进了地道的崔英贤出了城,然后就看到火光四起,凤凰城都烧没了,毫无防备的古勒章阿没有组织起足够的余力就被明军攻克。
“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了啊!定辽右卫,又有大明的兵了!”崔英贤流着泪。欢畅地感觉这一刻自己好像一下子就恢复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
那会儿的孩子精力充沛,又有着少年的梦想,长大了总觉得自己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扛着大明的枪。做那定辽卫国的大将军。
可一场乱起,努尔哈赤领着女真人左屠右杀。整个辽地成了女真人的天下,多少亲朋好友倒在了蛮夷的刀枪下。长着一张大饼脸的崔英贤反而被当成了朝鲜人活了下来。
看到凤凰城升起的火光,崔英贤抹干净泪,紧握着手中的书信,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前所未有的强烈,让他打心底里发出颤栗的渴望:我要干一票大的,我要干一票大的!
“我要干一票大得给我爹娘复仇啊!”崔英贤回了自己城外的庄子。他拿了锄头,挖了后院里的一个地坑,里面,涂了油包裹着的袋子被粗暴撕开。
一身山文甲被掏了出来,旁边,是一杆已经锈迹斑斑的长刀。
磨了刀,将甲贴在外衣里,崔英贤上了马,远望南边的凤凰城,打马狂奔。疾驰往北。
风声烈烈,刮在耳朵边里,显得格外孤寂。
但这一刻只感觉身边金光万丈。崔英贤告诉自己:我,就是那大将军。
领着千万无辜死难同胞英灵复仇的大将军!
……
顺着大明的官道由东南往西北走,出了定辽右卫就是斜烈站。这里有几片耕田,一处村庄,左右还有几个牛录住着。这里地处草河主干与主流的分叉,是上好的水浇地。
孤身而去的崔英贤却小心翼翼地躲开了大道,仗着二十多年见多识广,小道熟悉,绕开了斜烈站。寻了支流里浅浅的地方强渡冲去。
一路往北,在通远堡找到了还不知晓凤凰城之事的老相识寻了些吃食。换了马,偏离大道。西北奔去,过连山关,经甜水站堡北行,一路过去数十里,浑身都快虚脱的时候终于见了辽东平地而起的一座大山。
这里,便是安平山了。
安平山里有一处处险峻的山头,几处关口挡住都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很是藏了一些狠角色的人物。
当年辽东大乱兴起,倒是惹得一些拉杆子上山的强盗人丁壮大起来。只可惜,他们面对的不是不善战斗的明军,而是渔猎为生的女真人。
几番剿寇,安平山上的大杆子就纷纷消散。只剩下百十来户学着武艺,铁匠木匠农户齐全的汉民躲到偏僻山疙瘩里平谷之处。
最重要的是他们又找到了一些伙伴。以至于没有步入那些被剿灭干净的大山贼后尘。
这些伙伴就是被清人从东北深处捕获来的生女真,生女真多是在东北渔猎处于原始状态的赫哲人鄂伦春人之辈。不服王化,文明程度极低,用的大多还是骨箭,却凶悍无比,敢于猎杀虎豹熊狼,战斗力极高。
被清国凭借着刀兵厉害捕捉之后,有些人自然乐得被统领,也有些不服管教就跑了出去。
那些不服清国管教的生女真便落草为寇,倒也不做什么剪径劫商的买卖,只是在山里猎熊刺虎卖给朝鲜商人,也算乐得自在。
这些生女真向来彪悍,有两三百人窝在山沟沟里,境遇却与从前变得不一样。凶悍依旧,但战斗力却大变,不再是建奴可以随意鱼肉捕捉的存在了。
因为安平山里有了汉人。
这些汉人有铁匠,有木匠,也有打造兵甲的本事。此处距离后世的本溪颇为相近,山沟沟里竟是也寻了少量铁矿石煤矿可以炼铁打造兵甲,武装战备。
于是,有了汉人修补打造的兵甲,这些本性还算朴实的生女真也就与汉人结盟,可以女真人说不了。
这个时候,清国若是派遣大军杀过去少不得死伤数百一无所得。若是派遣小股兵力,那更是如同送菜给人练兵。建奴开国毕竟有二十六年了,也没有那么多强兵干将可以浪费在一处没甚么危险的小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