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周王朱恭枵与代王朱传齐对视。
朱传齐恍然大悟:“是周王?”
“而今已然改任宗人府宗正了。”朱恭枵微微一笑:“今日此来,是我任职一来,第一件大事。”
“宗藩改制?”朱传齐一下子想到了此前流传极大的那个传言,但转而,他就被更大的一个感慨所震撼:“真是想不到,我大明朱明子孙,有朝一日还能互相见到。王叔,此番惊变,定有大事,还请直言吧。”
“那我也就不废话了。”朱恭枵弹了弹衣服上的土灰,在朱传齐相迎之下坐了下来,道:“此次前来,第一桩紧要的事情当然是守住大同。但守住大同呢,非得内外一心不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再加上此前圣上念念在兹的宗藩改制,也就顺理成章一道来了。圣上对于宗藩改制的态度很明确:远亲宗藩一律除名恢复寻常百姓待遇。近支宗亲荣可以,养不行!”
“陛下真是好算计……”朱传齐幽幽地说着,也不顾这话有多冒犯,道:“远支宗亲只恨不得不信朱,也好过套了一层宗亲的羁绊,行商不得,科举不得,每年守着那看得见摸不着的俸禄,最后火火逼得连乞丐都不如。更有那嫁女如卖女者……”
朱恭枵缓缓颔首,这朱传齐的确是几个藩王里头少有的不那么蠢笨的。大明的宗室是颇为特殊的,大明的宗室,既不同于汉晋,又不同于唐宋。汉晋宗藩裂土临民,犹如独立藩国;唐宋宗室不胙茅土,其贤能者皆策名仕籍、自致功业,而国家亦赖之,其后杂进诸科与寒素等,而宦绩相业亦相望不绝书。
大明以以汉晋唐宋为鉴,对前代宗室政策的内容有扬有弃。于是大明的藩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最要命的是,大明的宗室不能参合四民之业,士农工商一个都不能做。偏偏,这玩意又是世袭罔替一辈子脱不掉,生生世世更是脱不掉。
算起来,大明一共实封亲王六十五位,追封亲王二十二位,不计算百年来废黜、除封的那些亲王,到朱慈烺登基之后依旧有足足三十四位藩王。而这,还仅仅只是亲王,终大明一世,前后竟是封有624位郡王。就这,还不算那些郡王以下到奉国中尉的。
要说在太祖时候,大明的财政健康,扫平天下后分封的诸王也能养活,能管制,甚至还能让一些藩王在边疆有护军带兵打仗,作为大明边疆的藩篱。可伴随着王朝年岁渐增,都道是马上打天下易,马下治天下难,大明而今已经二百七十六年了,财政之艰难,在朱慈烺登基之前是难以描摹之恐怖的。
故而,纵然各路亲王郡王还能依靠在封地里的特权维持住锦衣玉食的生活,那些在郡王以下如奉国中尉之流已经是生活艰难,两极分化极端严重了。
毕竟,亲王郡王们都有赏赐,大明财政再短缺也能照顾他们一些,但那些数量庞大的远亲宗亲可就真顾不上了。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穷亲戚,对于朱慈烺这位高帅富而言,在他登基前五十年也就是万历二十三年的时候,朝廷一次统计就赫然发现在玉蝶上的宗室人口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七千余人。到朱慈烺登基的时候,繁衍至此的大明宗室保守估计也有二十万人。
至于这些人的待遇,按照标准,亲王每年禄米一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就是最低的奉国中尉一样也要两百石一年。
如此恐怖的压力,纵然朱慈烺想要负担起来一样艰难。
同样的,因为大明法度的原因,这些宗亲这些年穷困下来,早就不指望朝廷还有钱能发禄米了。他们只盼着能够堂堂正正,做一个大明的国民,而不是士农工商,一业不成。
故而,朱慈烺的宗藩改制,这一部分是颇为顺利的。在河南,山东都已经初步推行。其后在江南监国后,也是渐渐推开。而今朱慈烺登临皇帝之位,自然要将这一政策推行到全国各地。
“可是,我等藩王郡王,皆是各地栋梁。而今朝廷,早已不是太祖成祖年间,不是朝廷一封命令就能各地推行的时候了。藩王们有田地,有人手,有本地百年传承下来的牵扯纠葛的各种力量。岂是……说免了这一万石禄米就能面的?”朱传齐冷笑起来:“更别说,这一万禄米还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盯上了天下藩王的土地罢!那福王在洛阳,田地几乎半数归了他,可真肥啊!”
没错,在大明,大号能传承百年的大地主,大多都是大明的藩王。如福王,几乎将河南三分之一以上的良田占据。
朱慈烺要改宗藩改制,解脱了底层的枷锁,自然就要掏出上层的肥油。
“我在京面圣时,有一番话曾与我说过。有多大的权利,就要尽多大的义务。大明的宗藩有如此大的权利,更有如此厚重的赏赐。但义务呢?”周王缓缓道:“用圣上的话,那叫……只出了一根**,只为大明宗室繁衍子孙去了!年年如此,代代轮回。以至于,成了我大明肩头上的重负。偏偏,一点益处都无。与国家社稷,一点贡献都无。这般反差,这般诛心之言,我等能等闲罔顾?良田美宅,说到底都是圣上赐下的。既然是恩赐,收回去,又何复赘言?”
朱传齐张了张口,许久没有说话。尤其是那“只出了一根**”的话说出来以后,更是面色腾地红了起来,站起身,怒视着朱恭枵。但转而,朱传齐忽然冷笑了起来,怒极反笑:“哈哈哈,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