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雾霾还没有散。愚公一整天没出门,到了晚饭的点儿,给自己下了碗挂面卧个鸡蛋,吃完收拾利索差不多七点了,离他和刑天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他悠悠把铁观音和热水瓶摆到茶海附近,端坐到沙发上,按下随身听的播放键,沉浸在熟悉的歌声中:“烈火可熔金,难熔方寸心……看刀光剑影,谁说佛门清静,岂止是人间,人间有不平……我佛慈悲为本,并非善恶不分……”
一首歌反复播放着,直到刑天敲响了门。“今儿可省心了,头一回我来‘同事’家不用怕路上被人和监控盯上。”刑天进屋后小声笑道,“就算能看见我,非得我把脸儿贴上去丫才认得出来!”“随便坐吧,先喝杯茶。”愚公熟练地操作起他的茶具。把冒着热气儿的茶杯送到刑天手里,他说:“今天约你过来,是简爱那边有了新发现。”“哦?”刑天的神色专注起来,他抿了口茶水,听愚公往下说。
愚公也给自己斟了茶,边品边道:“不过不是在公益组织或者私人诊所方面。她重新翻了翻那几桩灭门案,又从网上找到了几条对应的线索。来看看。”说着,他起身引刑天朝卧室走去。刑天知道他不会摆弄路由器,为上网方便,那台二手ibm笔记本和“猫”都放在他卧室的书桌上。
立在那把蓝色的海绵垫大摇椅旁,瞟着坐上去的愚公伸个懒腰,把双脚翘到与摇椅配套的小墩子上,刑天再一次强忍住了自己的偷笑。他不清楚他是不是小组里唯一一个见过愚公在家敲电脑的人,只是每回看到愚公这副模样,联想着其在小组开会时的仪表,不免对比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滑稽效果。刑天好歹将笑声憋在喉咙内,刚想扯两句无关紧要的,猛觉胸中一阵强烈的反应。“咳咳咳——”他来不及掩住嘴,只好把头偏向一边。“你怎么了?”愚公问道,“最近好像咳嗽得挺厉害。”“没什么,”刑天不以为意地答道,“都是这破雾霾给闹的!”愚公看了看他,转回头,继续劈里啪啦地打字。“就是这几个,”他指着屏幕道,起身把座位让给刑天,“你瞧。”
“不用了,多谢。那椅子摇摇晃晃的,坐着不稳当。”刑天谢绝了好意,直着腿猫着腰凑近那块小屏幕。当年在刑警队,他常以这种姿势用电脑,因此并也什么不习惯的。愚公开了三个网页,均是最大中文搜索引擎附属功能下的论坛内的帖子。头一篇帖子标题醒目,直指广东某市某住建机关与“开发商勾结,工程建设偷工减料”,下面的正文更是按论坛的格式足足占去了“三层楼”,将该机关收受贿赂、施工弄虚的过程、手法及日期逐次交代清楚,洋洋洒洒数千字,连分段都省了,只是没有指明涉事人员的姓名及其在该机关的所属部门与职务,也没有放照片。
帖子中所提的这家机关,就是犯规小组所圈定的一个广东案例中的一位受害者供职的单位。刑天扫了一眼发帖日期,却是在那起案件发生前一年零四个月,拽着滚动条拖到底,又见“三楼”之后一条留言也没有。“按说,这种帖子能引来不少人儿啊。怎么没人理它呢?”“你看它是发在什么论坛里的。”照愚公的提示,刑天瞄了下儿论坛的主题,顿觉哭笑不得——原来这是一部神话题材老动画片的论坛,点进论坛主页一瞧,来这儿的人基本都是在怀旧,这篇“跑题”的帖子自然而然沉到了二十页开外。
再看另外那两篇,一篇是举报四川某矿务机关人员的渎职行为,一篇是控诉河南某公司领导擅自克扣员工福利以供自己花天酒地。当中被点名的机关与公司,也都是小组关注的灭门案件中的某名死者工作的地方。揭矿务机关的帖子早于四川一案九个月发表在某大尺度科幻恐怖片论坛,这片子刑天记得自己还看过;骂克扣福利的则早于河南一案一年零一个月发表在某品牌化妆品论坛。毫无疑问,它们均沉得很深,亏得简爱能把它们挖出来。对照着第一篇帖子参详一番,不难看出这三篇网络诉状的句读文法与叙事逻辑各不相同,却都有鼻子有眼地描述了灭门中的某一个受害者所在单位的贪腐情节,述说四川的事儿的那篇更进一步,挑明了是机关中的哪个部门,就差把嫌疑人的姓氏或全名抖落出来了。刑天又切换着看了看,三篇帖子的发帖人id亦不一和知情程度来看,也的确不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发帖的人可能同时把这帖子发到了热衷于讨论这类话题的论坛,”愚公咂咂嘴说,“后来被删掉了。”“也许吧。”刑天点点头,“可惜网络部门儿我不认识人,不然能顺着id查查是谁发的。愚公,你是不是觉得,发帖的就在被灭门的人里头?”“有可能。”愚公起身走向客厅的茶海,刑天也跟了出去。
“照这么个思路,灭门就是灭口。”刑天对着续水的愚公说,“直接毁灭证人和证据上接着搜呢,找找看有没有更多和灭门案扯上关系的这种帖子。”愚公放下水壶,没有喝茶。刑天这才注意到,疑惑之色如乌云般迅速在愚公脸上凝聚着。“假如那些案子里的死者真的就是上网发帖揭露腐败的人,那么这次‘旁观者’行动的眉目就清晰些了。不过你不知道,讲四川的矿务机关的那篇帖子说的事已经可以确定是假的了。”“啊?”刑天目瞪口呆。
“里面提到他们和那个县的国营矿场的领导狼狈为奸,放任矿场继续使用有安全隐患的设施,可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