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宫宴。
皖帝左右两侧坐着安贵妃和容皇后。以下左侧首位是靖王,右侧首位是容望。而季展坐在靖王下方。这坐席颇有讲究,容望年纪轻轻不该在右席首位,但他现在兼有右相和国舅双重身份。亢坚位于他下位,虽然心里不服,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反对。季展也知道皖帝是故意把自己的地位放低,他很平静,但言辞之中依然以元老的身份盛气凌人。
宫宴表面上君臣同乐,歌舞升平,其实大家都知道各自的心思,在任何一方势力有把握取得必胜之前,不会有人打破这局势的平衡。
归菀要全心应付这群臣子的各怀鬼胎,他们纷纷敬贺,归菀举杯,尝到的却是一股淡淡的甜味,她心知肚明,定是安希把酒换成了蜂蜜水,她转头对安希微微一笑。
这举动在群臣看来,是皇上和安贵妃眉目传情呢。而容皇后似乎并没留意,一直静静坐着,眼神常往亢坚那座席飘去。
有人开始猜测,皇后看的当然不会是亢大将军,而是他身边的亢鸣吧。当初季相请旨赐婚,亢鸣曾经在朝堂承认他与容家小姐私定终身,后来容凌却被册封皇后。听说容凌进宫后也时常以不同借口把亢鸣召去凤梧殿,莫非他们余情未了,暗中再续前缘?
他们大胆把心中的想象编造成理所当然的故事:也许是皇上知道皇后心有所属,又忌惮容相的地位,所以默默忍受,另宠安贵妃。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有些醉意,举止也随意起来。归菀一声恩准,让大家自由离席,去御花园的灯会赏玩。
容凌向皇上说身体不适,提前回凤梧殿休息。其实是安希教她回去换装成小太监的模样,就可以跟亢鸣去赏灯会了。容凌当然迫不及待要离场。归菀也能猜到容凌那毫不掩饰的期待。“人多口杂,小心点。”
容凌一愣,看着皇上那打趣的眼神,突的有点害羞,急急退了去。
归菀看着下面一片欢笑喜乐的情景,又看到容望那空了的坐席,她心里空荡荡的,对安希说:“我去陪一下母后,你若还不乏,就去看看容望吧。”她刚才看到容望一直在喝闷酒,心情还不舒缓过来吗。归菀不由得很担心,可她知道自己没有去找他的立场,就只能让安希去劝慰他了。
安希自然注意到容望,她喏喏地问:“我若是忍不住告诉他……”
归菀淡笑:“你迟早会忍不住。”她早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就是要去向母后请罪的。也许是她自私,不敢亲自跟容望说明真相,如今安希替她开口,容望会更怨自己吧。
安希沉默了,她福身告退,往御花园而去。
灯火辉煌处,遍寻不到容望,她一想,伤心人在此情此景如何能留得住。安希微微一想,去了归菀公主的晨曦宫,果然见到容望的随从小厮站在宫门,里面有微光。
“安贵妃吉祥。”小厮见到安希连忙行礼。
安希抬手请起。“不用通报了,本宫自个进去。”
安希进到晨曦宫,往那一抹光亮走去,见到容望坐在地上,身边是一酒坛子。他似乎醉得睡了,眉眼间仍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伤。安希心里疼,她走到寝室里,发现里面的被褥还如同往常归菀在的那样。
安希暗暗惊讶,依她进宫以来,不见归菀来过这里。是谁还保持着晨曦宫的原样。她拿了毯子,盖在容望身上。深秋夜凉,她不愿容望伤身。
容望惊醒,抓着她的手,下意识唤了一声:“归菀……”
可是酒意朦胧间,他仍能感觉到眼前之人不是心里念念不忘的人。
容望放开她的手,“安希,你怎会在这?”
安希双手紧握,想留住他那短暂的温热,但她终于想到:“是你一直在整理晨曦宫吧。”
容望神色一沉,默认了。他不愿接受归菀不在的事实,每每进宫总要到晨曦宫或东楠宫逗留一番,追忆他们曾有的片段。晨曦宫是他一直在打理,借着擦拭每一样物品的尘埃,怀念归菀的一颦一笑。
容望反手一拍身后依靠的柱子,动情地说:“幼时,我和归菀爱在这里玩,她总是躲在柱子后面,宽大的柱子挡住她娇小的身影,她又随着我的走动而隐藏,我总是知道她在却见不到。我每次想她,就到这里坐着,只当她这一年多只是躲在柱子后,我看不到而已。可是我坐在这里,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可是这个游戏玩太久了,我想见到她,很想很想。”
容望声音哽咽,可他绕着柱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是见不到。
安希听得心酸不已,她对容望的痛能感同身受。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容望的泪。上次是在公主墓前。她很努力克制着自己说出真相的冲动。虽然归菀已经默许自己,但安希知道由自己来说始终不妥。归菀要是可以主动告诉容望,才能换得他的谅解。
容望没有注意到安希的为难和挣扎。他晃着站起身来,走到厅中指着花瓶里盛开灿烂的桃花,他哈哈大笑:“太子曾下令把帝都的桃树全部烧毁,以为就能断绝我对归菀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安希,你看,我用纱扎的桃花,是不是像真的一样,我和归菀许下的桃花盟,是永生永世不会改变的。”
安希不止看到了那从仿真的桃花枝,还看到了微暗的厅堂四壁,挂满了归菀的画像,笑、怒、嗔,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必是容望耗尽相思绘的。
安希再也忍不住,她闭上眼,轻声说道:“归菀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