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汉一眨不眨地盯着方芳,嘴唇、双手失控地哆嗦。
“比便是布局阻吾之人?”王欧阳上下打量,神情上瞧不出什么。
方芳拱拱手,白裙薄紗,俏生生的小模样,“泰丰村萧孙氏,承父交托在这里恭候皇天师大驾。今日一晤,老身期待良久。”立在赵太公精心画出的字阵里,明明仍旧童稚的清脆嗓音,但语调浑重低沉,一听便知萧孙氏的年岁小不了。
与魌一起围住王欧阳的萧平途,躯体突地一颤,目中青芒霎时退散,恢复成黑色,转头便看了过去。望着方芳,听着熟悉的语调,脱口喊道:“奶……”
‘奶’字刚喊出,青芒复又绽放,夹带殷切、吃惊的眼神又复为平静,缓缓收回目光,吐出两个字,“碍事!”
探指点点萧平途与方芳,王欧阳喟然道:“祖孙三代!祖孙三代!”目中金芒似有所波动,以格外凝重的嗓音问道:“吾皇天师杀人也好,除魔也罢,向来堂皇,无怨无怼,心未慈手未软,但何来这般深沉的仇怨?你既承你父交托,你父何人?”
方芳抬指,細摸乌发,说道:“文韬武略安天下,一心为平动荡年,我父武略,我伯文韬。”
“孙武略!孙文韬!”王欧阳惊叫,平静的神情瞬间变化。脑中闪过两张脸,一文一武,韬略在胸,伴孙文左右,与他亦敌亦友,恩怨难说。
“我伯失命于你,我父心中愧疚,亦耗费心血算出你仍在世,遂踏破千山万水,搜寻在这里,窥出你这轮回升仙局。”方芳也不知是何目的,娓娓道来,形似拉家常,平静地从口中讲出前怨今非。
王欧阳目露些许茫然,看向方芳的眼神显得空洞,口中唏嘘道:“故人之后!故人之后!阻吾升仙的,竟是你孙武略!好好好!今日吾就与你斗上一斗!”
茫然闪去,王欧阳一抖袍袖,大有一袖尽揽乾坤的架势,“字阵当中,四象在四方,区区四象五方阵也值得你拖延时间!放马过来,吾一人诛之。”
黄三峰闻言,认真看去,才发现行僵魌与萧平途的站位含有玄妙,包夹是包夹,但距离恰到好处,与赵太公以及方芳成弯曲的‘之’字。
阵,当真是阵,黄三峰迅速搜寻脑中关于阵的记忆,同时自叹弗如。一个局内,一个局外,俗话都在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黄三峰叹服,是清是迷,与旁观者和当局者的道行相关。诸如刚刚,明明他是个局外人,却偏偏迷之又迷,反而局内人一言喝破,否则不知迷迷糊糊要多久才能识破。
推镜自嘲,黄三峰今时今日的感慨比在山学道十来年还多得多,与真正的前贤高人在阅历、见识的差距,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而能与师傅搭手过招的,皆是这般的前贤高人,一个个道行精深,能让师傅举步艰难。
带着厚厚的眼镜,模样可笑,黄三峰实则心高气傲,能成为当世传人,也是在同侪中脱颖而出,千争万夺才赢得的。在紅尘中半年,一向顺风顺水,由生涩再熟悉再如今的随心应手,他的进步不可不谓不大。
本在同侪炼道中算是拔尖,又在普通人中游走半年,黄三峰未免起了年轻人共有的骄横。和萧平途有说有笑,那是因他算萧平途半个引道人,而且萧平途也算是同道,但黄三峰与普通人打交道时,那态度……哼哼!说鼻腔朝天,那是在外貌上冤枉他,可态度上确确实实,一点也未冤枉。
牛角山天雷勾地火、一具晋成宝、雾锁封山,以及六棱升仙瓮烧僵,黄三峰志得意满、成足在胸,可事实上呢,結果呢?
雾锁为王欧阳一举破除,硬拔起鬼门关,将奇煞信手抹掉;烧僵又为赵太公算计,为本就不健全的行僵魌枉费三阳血,再孟菲一击打伤濒死,一损再损又损,空损耗却一点成果也未有。
随后,事情又起波澜,百年前本该‘已死’的龙虎山叛徒王欧阳又化成怪物蹦了出来,再一个布局一个破局,卷入跨时百年的仇怨纠葛中,真真正正的开了眼界。
对,就是眼界,举世无敌的皇天师,当真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阵,山医命卜相五大术中相的一门。阵在地相中大放异彩,布局成阵,小有风水局风水阵,大有含具奇能的局阵,诸如王欧阳口中的四象五方阵。阵,能调动天地,协调阴阳,可调阳宅阴宅,又可调天地大势。
四象五方阵,四象盖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五方则指东南西北中。字阵当中,四人各四方,阳吉合天时,成阵夺地势,四方具人、鬼、怪,天地人大三才,人鬼怪小三才,三三无尽,变化无极。
結合脑中的记忆,黄三峰吃力地品读四象五方阵,阵仍旧是书中的阵,可实际应用与记载的哪里有什么相似,所谓的大三才与小三才,他也是半猜半蒙,按着记忆来按图索骥,也不知是对是错。
处于阵中,王欧阳所见所闻,已然不同。
不管大三才、小三才,又天地人又人鬼怪,他所见的是四只兽,阳吉成型,具象在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圣兽,四方其在,四方齐出。
“小小阳吉作什么天时?青龙盘踞东方,岂可無角、亢、氐、房、心、尾、箕!”王欧阳面朝张抓扫尾的青龙,食指中指并成剑指,自点印堂处的玉笔印迹,“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今青龙空具形,欠神,吾自当补之。”
剑指外笼罩莹白,上下盘旋,如若活物。
王欧阳剑指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