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炎在107仓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对这些日子的回忆却是美好的。尤其那个“净身”仪式,使他了悟很多。
他觉得“净身”仪式,对他来说,至少每月进行一次,以此让他常常反省,思索与矫正,能见贤思齐。
熊炎很希望107仓是对外开放的,“净身”仪式也是对外开放的,就像寺院一样,让膜拜者们找到他们心灵的归宿。
在熊炎眼里,107仓的“净身”仪式近乎禅宗,而“净身”仪式的创建者,就是一代宗师,不管他目前仍旧身陷囹圄或者早已奔赴法场,都是一个了不起的光辉形象。
熊炎跟无妄相师算起来是相见恨晚,可是才刚刚相见恨晚,离别的笙歌又被吹起,熊炎没有想到,多少年了,知他,解他的人不在家庭,也不在工作场合,竟然是在看守所的107仓偶遇。
无妄相师紧握着熊炎的手道:“兄弟此番出去,必是因为祖上积德,现世在你身上报应……”
熊炎并不了解祖上积什么德,只是不舍地说:“无妄相师,你说的像水一样做人,我是深刻铭记了。”
熊炎又跟107仓里的所有人一一告别,不管相熟的,还是不相熟的,都伸出手来,跟熊炎盈手一握。107仓的所有人都希望在死亡以后,能交给熊炎火化,他们的心情跟等待熊炎去火化的区长一样,觉得熊炎简单,明了,没有利欲熏心的龌龊,被一个自身干净的人火化,这成为当前大多数人的共同心声。
为了表示友好和盛情难却,熊炎破例在早该离开107仓的时间又驻足了一个小时,那一个小时,正是午餐时间。
平时,这个午餐时间,对熊炎来说也是难熬的,缺少咀嚼和吞咽的乐趣,但今天不同,熊炎本来已经可以脱开看守所,脱开107仓了,现在是主动留下来陪大家吃午餐,这午餐就很像他平时在殡仪馆吃的工作餐,看起来充满活力元素。
本来熊炎一眼就能看出这猪肉是是病怏怏的死猪被屠宰浸泡在福尔马林一段时间以后,拿出来油炸的,但现在他感觉这肉的奉献者应该是一只在青草地上每日欢奔的猪,只是一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下来,村民拿到集市售卖的一等一的好猪。熊炎辨别活猪肉与死猪肉的差别是精准的,精准度就像熊炎在火化尸体的时候,能一眼从尸体辨别出哪个是病死的,哪个是被气死的,哪个是跟坏人搏斗英勇战死的,或者哪个是因为男欢女爱过分而劳累死的,最近也能辨别出哪个是贪官因为蛛丝马迹暴露后自己吓死的……形形色色,可谓不能一一列举。
仓内的所有人都认真地就着午餐,熊炎能留下来跟大家共享午餐,算起来是很大的面子,不管你以往官衔有多大,家财有多少,娇妻多美貌,而现在的老大是熊炎,在看守所内,比拼的不是曾经的官衔,曾经拥有的金钱和美女,比拼的是谁能够先出去,谁能够被无罪释放。
在这样的逻辑主导下,大家对吃什么不再计较,不管这是死猪肉经过福尔马林浸泡过的,还是病死的猪肉被油炸加工的,大家觉得均能化腐朽为营养,前提是只要有熊炎陪着,有一个无罪释放的人陪着。
熊炎跨出看守所大门的时候,殡仪馆馆长已经已经开着一辆殡仪馆的灵车等在门口了。殡仪馆馆长是一位清廉刚正的官员,虽然工作权限他可以拥有一台专用轿车,可是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工作需要用车的时候,他就开殡仪馆闲置的灵车。开灵车对馆长来说,虽然憋气一点,但好在灵车开出去,一般一路绿灯,毫无阻碍,不管是财大气粗的宝马,还是紧张无比的工程车,抑或颐指气使的警车,看到灵车过来,无不紧急避让,犹如外国首脑来华访问,有特殊群体在前面开道一般。灵车就是这么灵验,要不怎么叫灵车。
殡仪馆馆长已经从凸肚警察那里了解了情况,他最赞赏的并不是区长要钦点他去火化,他最赞赏的是熊炎在看守所内,无论遭遇怎样的威逼利诱,他都没有说馆长半个“不”字,没有把任何过错和罪责往他身上推,馆长很为有这样威武不能屈的优秀员工而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