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脸算是个苦瓜。
他还没把娘的脸认清的时候,他娘就暗从了别人,然后远走高飞了。他觉得对娘也没有什么感情,意识上就是觉得娘应该是个女人,跟他父亲媾和之时怀上了他,然后生产,证明他娘具有女人官能的正常性,仅此而已。
白脸记得较多的是他的父亲,他说他的父亲是深圳的建设者,他的父亲每次回家都说,今年建了什么大厦,修了怎样的公路,移走了哪个小丘,填平了哪里的沟洼……
父亲的自豪激起了白脸对深圳的向往,好像深圳是父亲的家,也是白脸自己的家。
每当白脸的父亲离开家,到深圳的建设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小小的白脸思考最多的,也就是很多留守孩童在考虑的问题:“爸爸,去哪儿了?”
就在白脸一遍一遍思考“爸爸去哪儿的”的问题时,他的爸爸选择去了天堂。
据说是工场发生漏电,他爸爸被电死了。
……
此时的白脸局促在深圳的看守所里,或许白脸的父亲也参与了这所看守所的建造,为深圳法制秩序的建立付出汗马功劳,但现在,这样的追究即便真实可能也毫无意义了。
此时的白脸只为无罪释放的可能不发生而担忧。
因为他饥不择食抢夺的那个手机市场价值是70元,本身就是那个被抢夺的小姑娘花70元从二手市场买来的,并且保留着珍贵的发票。
而且,有很多人证明白脸在饥饿的状态下做了最后的坚持,他在桥洞下乞讨的事实被曾经遭遇乞讨而无情拒绝的人证实。
有一个在桥洞下与白脸共同乞讨的驼背人作了证人。
并且解剖了很多关于白脸乞讨无数次遭受拒绝的原因,最后归纳为:“白脸要乞讨成功,或者成为比较专业的乞丐的话,至少要自断一腿或者一臂。”
做乞丐也要忍常人不能忍,先苦后甜。而初出茅庐的白脸根本意会不到乞丐行业的真谛,竟然以为乞丐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不费事力的职业。
白脸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万一放我出去,就惨了!”
我说:“有同感啊,在这里还能饱餐三顿,出去估计又要啃面包了。”
白脸说:“没想到这里的伙食这么好,不但有香喷喷的米饭,还有萝卜烧肉,白菜炖鸡……”
我说:“公司两个月不发工资,说不定我们公司的员工还羡慕我享受公务员待遇,免费吃喝,免费居住,免费用水电……”我想至少有十个免费指标。
白脸说:“要是没饭吃的时候,能申请来这里就好了。”
我说:“那大家都不想工作了,也不想找工作了。”
我说:“我还是想出去,宁可啃面包。”
白脸说:“你是经理,再穷也有人帮,我差不多是流浪儿了,如果不来这里,差不多饿死在桥洞里了。”
我有点无言以对。说实在,跟我在外面的处境比起来,单纯从吃喝的角度,我还是宁愿在看守所里做几天饱死鬼的。
如果撇开犯罪,我也有白脸的同感,是不是可以把公司的同事们都带来这里,免费吃上几天大米饭、萝卜烧肉、白菜炖鸡……省得他们到处借贷,支持所谓宏伟的光辉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