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震谦的目光这才从陶子脸上转移了方向,然而,却没有回答林芝的问话。
“宁先生,好像……你并没有资格出现在囡囡爷爷的墓前!你凭什么身份?”林芝继续斥道。一个让女儿受尽了委屈的人,即便他仍然是女儿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她也无法忍住不生气,生气得甚至忘记了她自己又该凭什么身份来到公爹墓前,忘记了她之前的胆怯和担心。
而这句话,却击中宁震谦心中的伤处,是啊,他凭什么来爷爷面前请求原谅呢?他将囡囡伤得这么彻底,现如今,囡囡见了他还要哭……
囡囡,不哭了,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他没有应答,也没对陶子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再看了她一眼,将她健健康康的样子刻在他心里面,而后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下山的路……
只是,他并不知道,有时候哭,不是难过,而是想念……
里扔去冷。他更没有看见,在他转身的瞬间,她的泪,哗然而下……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转身就走?无论怎样,即便害怕再见,他也是她的糖糖哥啊……
“好了!现在心安了吗?”林芝看见女儿掉泪,又心疼又生气,偏偏的,这个女儿却不肯听她的话,“来吧,有话跟爷爷说。”
陶子是被林芝拽过去的,墓碑前,摆着他所供奉的东西。
林芝将那些一一搬开,摆上自己带来的,自觉没将之扔掉已是仁慈,不过多年后第一次来到曾经的公爹坟前,不敢放肆而已。
至今,仍然记得她离开的那年,囡囡还那么小那么小,公爹抱着囡囡挽留不住她,给她的最后是怎样冷漠的眼神。
所以,此时仿佛前方的天空有公爹的灵魂压顶一般,她不敢抬起头来,只是燃了香烛,默默作揖,默默流泪。爸,对不起。我来向您请罪了。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也无法再取得您的原谅,我有自知之明,我造的孽,也不值得任何人原谅,包括您,包括囡囡。今天是陪着囡囡来看您的,谢谢您,将囡囡带大,谢谢您,将囡囡教育得这么美好,她比我好多了,谢谢……如果,允许我在您面前许愿的话,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囡囡,保佑她一生幸福啊……
而后,将一炷香插在墓前,把拜祭的位置让给了陶子。
陶子是抹干了泪痕才到爷爷面前来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不会让爷爷担心。
给爷爷鞠了三个躬,露出囡囡式的微笑来,爷爷,又是一年没来看你了,这一年里,囡囡过得很开心,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去了很多地方,小震哥说给我听的地方我都去过了,世界真的很美,爷爷,囡囡会一直这么开心下去的!您放心吧!
那一刻,她如水的眸子里,柔光闪亮,她的微笑,蕴上一层薄薄的光晕;那一刻,她美丽无比……
骆东勤站在一侧,目光被这样的她胶着,无法再移开,这样的女子,要怎样的人,才走得近去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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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震谦慢慢下山,心中苍凉和欣慰的两股潮交替奔流,皆是为她……
除夕的夜晚,躺在部队家中的床上,希冀可以早早入睡,可以早早在梦里见到她,然,那一晚却莫名其妙地无法安宁,心,像乱了节奏的鼓点,跳得人心慌意乱,眼前不断重现去年和囡囡在老家过年的画面。
他想,或者,这是指引?
他知道,囡囡一定会回老家。
在去与不去的界边挣扎,最后,越来越膨胀的内心岩浆一样迸发,他不顾一切冲出房间,驱车,在暗黑的夜里向着老家的方向疾驰。
在凌晨四点,他赶到了囡囡的旧房子,里面没有灯,门窗都积了很多灰,看样子,她还没有回来……
失望之余,用钥匙打开门,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把房子打扫了一遍,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被子换了,最后,凝视着门上的对联,发了很久的呆,耳边,他们曾经的对白还如此清晰:
“这个!就买这个!”挑对联的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百年好合的那一款,对联下端,成对的鸳鸯交颈戏水的图画如此可爱。可是,她却嫌它们俗。
“不要!这么俗气?拜托,弄清雅一点好吗?”
“就要这个!老板,包起来!”他一边把对联交给老板,一边把她在他胳膊上胡掐的手给扒拉下来。
“首长!我抗/议!我抗/议啊!”
“首长!你贴这个对联我就不进去住了!”
“首长!你**!你强权!”
“首长!那是人家结婚的对联!”
“首长……”
买下对联以后,一路上她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朝着他又掐又捏,没办法,最后只能在没人的地方用特有的办法把她的嘴堵住……
这个傻妞,她知不知道,百年好合,鸳鸯交颈,原是最美丽的中国式童话?他希望,这,会是他们之间童话的结局……
却原来,那真的只是一个童话……
他在对联前抱臂而站,犹记当时,他把对联贴好以后,她还在那跳着要换,被他伸臂搂进怀里,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在笑,咪了眼在笑,仿若,拥抱了整个天下……
然,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手去,亲手将对联撕下,亲眼看着一对对鸳鸯随裂缝分散,而后,去村头的南杂店买新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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