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假鸾乘风5
云殊身子一震,低头无语。云夫人回头向云璇道:“阿璇,文儿呢?”云璇笑道:“他练武去了。”说着深深看了靳飞一眼。她与靳飞既是师兄妹,也是夫妻。靳飞见她神情,只觉当此危难,妻子一颦一笑,俱是弥足珍贵,怎也看之不够。再想战事一起,有死无生,又觉说不出的难受,垂下眼睑,轻轻一叹。云璇轻握他手,手指在他掌心悄悄写道:“我不怕。”靳飞心一颤,抬起头来,眼眶已然湿了。
云夫人看了二人一眼,笑道:“时日不早,你们劳累一天,早早歇息为好!”说着自顾出门。
云殊将母亲送走,正要回房,忽听隔壁传来打斗声。转过月门,只见风眠手持木剑,与一使枪少年斗得激烈。楚婉负手旁观,见了云殊,笑道:“云大哥。”风眠见他来了,有意显摆本领,后跃两尺,卖个破绽,诱那少年挺枪刺来。眼看刺到,风眠侧身攥住枪杆,木剑迅快之极,斫少年手臂。少年只得放手后退,怒道:“又输了!”一掉头,向云殊大叫,“舅舅,我怎么老是打不过他?”
云殊强打精神,微笑道:“谁叫你以前顽皮贪玩,练功马虎!”靳文拧住他说:“你教我一些速成本事,好杀鞑子!”说到“杀鞑子”三字,他的两眼闪闪发亮。云殊心头一叹,苦笑道:“速成的本事我可教不来!”靳文扁嘴道:“哼,小气!”向风眠道,“咱们再来!”二人呼呼喝喝,又斗在一处。
云殊看了片刻,对楚婉说:“楚姑娘,你来,我有话说!”楚婉随他走出庭院,在花树之间默默走了一段,云殊忽道:“楚姑娘,你还是回家吧!”楚婉惊道:“什么?”云殊道:“兵凶战危……”楚婉不待他说完,打断他说:“我知道,可我不怕!”她注视云殊,目光盈盈,声音温柔不胜,“有你在,我就不怕!”
云殊看她模样,心头一点绿影闪过,不觉暗惊:“我怎么又想起她来了?”他转眼望着楚婉,又想:“楚姑娘本也是好女孩,可……只怕终此一生,我也忘不了那人了!”
楚婉见他定眼望着自己,心头羞怯,一抹红云浮上双颊。两人相对无语,忽见一个丫鬟冲来,一把拽住云殊,叫道:“公子……不好……不好……”云殊诧道:“书眉,你慢说。”丫鬟咽了口唾沫,放声大哭道:“老夫人她……她上吊自尽了……”
这句话犹似晴天霹雳,震得云殊倒退两步。楚婉急忙伸手将他扶住。云殊呆了呆,冲入母亲房中,只见白绫如雪,将云夫人悬在梁上。云殊手忙脚乱将人放下,一探鼻息,已然气绝。他伤痛欲绝,抱着母亲遗体,欲要痛哭,眼角却涩涩的,竟然哭不出声。。
不知呆了多久,忽觉有人拍肩,抬眼望去,却是靳飞。他双目红肿,沉声道:“大敌当头,节哀顺便!”云殊不见云璇,心觉不妙,急道:“姊姊呢?”靳飞低头道:“她骗我离开……吞金自尽了……”他虽竭力平静,两行泪水却包藏不住,无声滑落面颊。
一日失去两个亲人,云殊瘫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靳飞见桌上有一张素笺,伸手取过,上面写着八个小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靳飞识出师母笔迹,胸中大恸,泪水滚滚落下。
二人正在伤心,方澜悄然进来,小声说道:“鞑子到了!”二人一惊,收泪含悲,走出房门。一行人上了城头,只见长空万里,碧蓝如洗,元军人马迤逦南来,黑压压地望之不尽。
元军忽地止住来势,一骑飞奔而出。靳飞冷笑道:“又来劝降?”一挥手,城头弓弩尽张,只待来人到了城下,便将他射成刺猬。
人马来得快极,顷刻迫近城墙。云殊认出是梁萧,怒从心起,忽见他停在千步开外,提枪纵马,扬声叫道:“云殊何在?”云殊冷冷道:“你来劝降吗?”梁萧略一默然,缓缓道:“我今日前来,只求你我单枪匹马在此一决。若我战败身死,自然无话可说;你如命丧我手,我梁萧远走高飞,从此不问战事。”
云殊听得血脉贲张,正想一口答应,忽听靳飞低声说:“此人诡计多端,你身负守城重任,不可轻易出城。”云殊一呆,默然无语。梁萧驻马半晌,焦躁起来,叫道:“云殊,你是胆小鬼吗?”云殊双眉一扬,正要下城,靳飞反手拉住他道:“别中他的激将法!”云殊只好咬牙苦忍。梁萧连呼三声,城上仍无动静,只得恹恹转回本阵。
梁萧驻军城外,心中烦闷,日日喝得烂醉如泥。土土哈等人见他如此,心中不解,可又不敢劝他攻城,只因一旦劝说,梁萧势必大发雷霆。阿雪见他一味酗酒,心中难过,可又不善劝慰,唯有衣不解带,尽心照看。
六日后,伯颜抵达,见状大怒。但见梁萧醉得人事不知,一时气无处发,免了他先锋职位,亲率大军攻城。常州城高池深,云殊又防守得法,元军攻打十余日始终无法破城,反而伤损甚多。
宋廷得知消息,派兵援救,行至虞桥,土土哈伏兵纵出,大败宋军。次月,李庭摧毁常州护城船只。囊古歹在城外筑起高台,将云梯搁上城楼,近万元军踩着云梯攻入常州。
宋军退入内城,且战且退。云殊落在最后,手舞双剑,所向无敌。战了一时,靳飞见元军不绝拥入城中,心知大势已去,转身抓住云殊肩头,叫道:“我在这里抵挡,你率其他兵马从南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