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龄没有被泊熹看得不好意思,说话听音,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手指掩在袖子里,踌躇着问:“泊熹,你伤好了,是不是要离开了?”
她的不舍显而易见,他感到讶然,觑了她一眼,别开视线缄口不语。
“不能不走么?”她追问他,脚尖往前一点站定到他身前。
这次泊熹倒是答得很快,他说:“不能。”话毕也不看她,心下略有些烦躁,踱着步子看向远处一片飞沙滚滚的所在。
“真小气!”和龄恨不能推他一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呢,一点儿结草衔环的意思都没有,白眼儿狼,扫把星,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实在可恼。
不远处几队人马扬起黄沙漫天,方才还得眯着眼睛瞧,这会儿似乎一抬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前。和龄还想说这些是不是又是来抓泊熹的人马,想带他到地窖里藏起来,但是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
这群人马领头的几个皆是鲜衣怒马的姿态,衣着光鲜,兴许是才打驿站休息了过来的也未可知,否则沙漠里荡一圈试试,断然不会这么干净齐整的。
泊熹不禁回头看和龄,她果然在那儿歪着脖子打量突然出现的于她而言的陌生人,面上含着点警惕。
他莞尔轻笑,两边唇角微微上挑,眼里蕴了光芒似的。这烟沙朦朦里的风华绝代落在她眼里有说不出的况味,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把她的心温柔地托住,整个人都为之一窒。
打枣红大马上下来个人,身条笔挺,飞鱼服在他身上穿得严丝合缝,甫一下来就对着泊熹跪下,后头的人也瞧清了是他们指挥使大人不错,心中惊喜,呼啦啦跟着下马跪倒一长串。
泊熹抬了抬手,锦衣卫们便都站起来。
领头的叫笃清,上前道:“属下前头叫东厂的人绊住了手脚,这才姗姗来迟,昨儿收到消息,晓得东厂这帮孙子来了沙斗子,千赶万赶,不想还是差了一步!”
泊熹挥手制止他说下去,笃清会意,吹了个口哨,一头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便从队伍里笃笃走出来,泊熹翻身跃上去,底下人有条不紊地递幕篱递巾栉。他接过来在脸上揩了揩,随手将巾栉抛下,一手扣着幕篱戴在头上,平静无波的面容便隐匿在渺渺薄纱之后。
四野除了风声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和龄瞧明白过来,蓦然发觉泊熹原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提着裙角小跑几步,还没到他视野范围之内就被锦衣卫伸臂拦住了。
和龄仰着脑袋朝他的方向望望,这么一瞧突然觉得他和她只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儿。她也不晓得自己要说什么,人家终究只是过客,从没承诺过要留在这荒蛮之地陪她。既如此,她若同他道别,只会显得格格不入吧。
马上笃清转首看那边垂头丧气的半大姑娘,再看他们大人,眼睛转了转。 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他们锦衣卫明面儿上从没有找女人的道理,便是那些家里给身在锦衣卫的儿子订亲的父母也都是暗下里操作。笃清眯眼睛细瞧和龄,只觉得这女孩儿生得着实的好,光是那双烟波轻拢的桃花眼就叫人失神,削肩窄腰的,衣饰虽质朴,却掩不住浑然天成的娇憨美态,想必消受起来滋味儿美。
这是好的不得了了,不想在这偏远之地能有这等姿色的俊姑娘,也难怪看着同他们大人牵扯不清似的。
大人终于有开窍的时候!
想着,笃清假意咳了咳,笑嘻嘻道:“却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若是大人的…那什么,不若就带回去,您把人放府里头养着,没人知道的……”便是皇上果然知道了,也不见得会细究。
他说这话的时候和龄已经往回走了,泊熹只看了那背影一眼便打马向前。
皂纱里眉尖蹙了蹙,须臾就风平浪静,他扬着唇道:“笃清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还打算做红娘么?我却与她不甚相熟。”
机缘下得她所救,今日别过,日后也不会再碰面。彼时他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