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空中的“水墨丹青”唤起了她对往事的记忆,给她那沉郁的心灵里投下了巨石。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呼唤自己:不能消沉,不能堕落。林强不在了,肖鹏不是来了,肖鹏不在了,还有许放,还有她谭洁,还有很多同志,革命并没有结束,只要日本鬼子一天没有滚出中国,革命就要进行下去。
“这些天你受苦了,承担了支队的全部工作。”说完这句话谭洁带头坐下了,话中带着歉意,语意是真诚的。她的确是从内心中感谢许放,这是一个从不争名争利的助手,只知道默默的工作,这样的干部多难得啊!
“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许放回答说,随手折了一支草叶,在手里揉搓着。
谭洁虽然看不清许放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比较激动。
“不要瞒我,和我说说外面的真实情况。”
“情况很糟,鬼子在许多村子里建起了维持会,还有相当一部分村子建起了民团,筑碉堡、修公路的工程已经开始。”许放说话的口气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决定对谭洁说出全部实情。看见谭洁对他的话没有表态,决定继续说下去。“最糟糕的是,鬼子对抗属的加税开始实施,这是逼着群众脱离我们,让更多的人不敢靠近我们,从根子上割断我们和群众的联系,让我们渴死,枯死。”许放后面的话放低声音说,看得出来,他在压制自己的愤怒。许放知道西河的百姓本来就很苦,北部山区的农民就更苦,再被打入另类,很难活下去。
“小野好毒啊!他想让鱼没有水,断我们的根,亨!做梦,我们必须反击,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抗属饱受荼毒。”谭洁语气坚定的说,眨眼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得越厉害,反抗就会越猛烈,我相信抗属们的觉悟,鬼子的阴谋不会得逞。
许放惊讶的看着谭洁,被她这番话激动了,因为他知道,这是原来的谭洁,是他需要的谭洁,不由冲动得抓住谭洁的手。“谭政委,你醒了,大家都盼着这一天呢。”
“是我对不起大家,我会向大家检讨的。”谭洁语气沉重的说,眼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那是凤凰涅槃般的决绝,是脱胎换骨般的重生。“你们放心,我不会沉沦的,因为我想明白了,我们可以失败再失败,像汉高祖刘邦那样失败几十次,但是最终我们会成为韩信,让鬼子领受垓下之耻。”
“说的好,这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谭政委,你说!准备怎么干?”谭洁的复生点燃了许放心中的烈火,他恨不能立刻出山和鬼子较量,就是死也比窝窝囊囊地活着强。
“走出去,把现有的部队组成小分队,去做群众工作。我们不能把西河让给鬼子,不能让老百姓以为运河支队完了,只要让老百姓知道,星星之火仍在燃烧,老百姓心中的希望之火就不会熄灭。”谭洁语气铿锵的说。
“好,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如其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就像李清照说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许放回答的语气同样干脆,一反他那懦弱的性格。
“不!”谭洁摇头否定了许放的话“我们不能蛮干,要用脑子和鬼子斗,肖鹏的话是对的,当敌人势力强大的时候,我们不能硬碰硬,更不能硬干。这么大的西河,敌人是顾不过来的,我们先找敌人薄弱的地方下手,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跑。当庄稼长起来了,我们就有了最好的掩护。在敌人的公路、碉堡修起来之前,我们要建设好根据地,哪怕是小片的根据地。组织精干的小分队,不和鬼子大部队干,专对那些死硬的汉奸投敌分子进行镇压。”
“好,我同意。就因为我们的失败,汉奸们认为运河支队再也起不来了,十分猖狂,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许放心情振奋的说,他这个人不怕做工作,就怕当家的不振作,怕不知道做什么工作,谭洁有这个态度,他是从心里高兴。“组织小分队,你准备让谁牵头?”许放问。
“我。”谭洁说。
“什么?”谭洁的回答让许放大吃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不,绝对不行?”许放的口气异常坚决。
“因为我是女人?因为我不是军人出身?还是因为我不配去领导他们?”谭洁的话同样犀利,似乎是孕育很久的山洪,控制不住的爆发了。
许放怔住了,谭洁那挑战性的语气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点恐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当然不是这样想的,可是去解释,谭洁不会听进去,他了解谭洁的个性。
谭洁并不需要许放的回答,冰冷的目光投向远处,内心里的悲伤正在化为力量,那里是肖鹏跳水的方向。如果说,林强的牺牲让她感到悲伤,肖鹏的离去就不仅仅是悲伤了,而是深深的自责、愧疚,这种折磨也许会伴随她的一生,却也因此产生了巨大的推力。吴兵去找肖鹏,二十多天杳无音信,这让谭洁彻底失望了,心里觉得肖鹏肯定不在了,那么踏着肖鹏的血迹往前走,似乎成了她唯一的选择。她的这种心里,许放如何能够猜得出来,所以对她的巨变感到吃惊就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