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荷进屋时,就看见老太爷坐在内室中间的玫瑰椅上,二老爷则紧挨着站在床边,两人脸上明显的忧心忡忡,目光都紧紧盯着床上不知道为何放下的帐幔,那目光好似要把帐幔看穿一般。
香月立在床尾,垂着头一言不发。
叫香荷意外却又见怪不怪的是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也在屋里。
香荷垂首轻声行了礼,端着药碗走了过去。
“药给我。”因丧妻而满脸憔悴的二老爷林广成突然转过身对着香荷道。
香荷愣了愣,没应声,只拿目光看向李嬷嬷。
“把药给我,我来喂。”林广成不容置喙的催促道,言罢,作势欲掀开帐幔。
香月巴不得二老爷多疼爱自家小姐几分,忙不迭上前帮着撩开帐幔。
林广成见香月帮忙,便转身去拿香荷端着的药碗。
“香月住手。”李嬷嬷出声拦住了香月,声音不大,却洪亮清晰,她脸上挂着微笑,冲着林广成含笑道,“四小姐还未着衣起身,就是亲父也见不得,还请二老爷三思而后行。”
香月才碰到帐幔的手一顿,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敢不理会李嬷嬷的话,收回了手,只心中大恨。
之前就是李嬷嬷非得叫拉下帐幔,说什么小姐只穿着里衣不能见人!真真是荒唐!老太爷和二老爷来探视亲生血脉,竟还要谈什么礼仪规矩,说是来探病,竟是连小姐的面都没见着!
“这是我女儿!况且还病着!我要顾及什么?要三思什么?”林广成却不是香月,瞪着布满血丝的虎目厉声道。
李嬷嬷一而再的阻碍,让他恼怒不已,但李嬷嬷说得好像有那么点在理,又代表的是老太太,这让他无法出言责骂。
“二老爷勿恼,四小姐毕竟大了,又未梳妆打扮,还请二老爷顾着四小姐的名声,也顾着林府祖辈攒下的声望。”李嬷嬷轻声细语的解释道,仿佛没有看见林广成一脸的恼怒,说着,她甚至走了两步,挡在了床与林广成的中间。
林广成被李嬷嬷一派看似义正言辞的话噎得无话可说,怒视着对方,却只片刻,便一脸挫败。他扭过脸看向一直坐在红木椅上的老太爷。
林府里能名正言顺的反驳老太太的只有老太爷了。
头发黑白交加的老太爷林友亮已到了花甲之年,早就每日遛鸟耍乐不管府里的事了。他是真的疼爱这个四孙女的,这才难得驳了嫡妻的面子不管嫡妻的劝告随了二儿子一同来探视。可他没想到嫡妻竟会如此霸道不通情理,他无奈的看着眼前几人,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
“李嬷嬷,都是自家人。”林友亮叹息了一声,“况且这屋里……”
“老太爷。”李嬷嬷却屈身一福,不待林友亮继续言语,先开了口,“这内院的事,您和二老爷是男子可能不太清楚。”她朝着帐幔里看了眼,不急不缓的说道,“如今二太太刚去,在新太太进门前,四小姐教养的事老太太自然责无旁贷,老太太也是为了四小姐的名声着想,要知道四小姐也是老太太的嫡亲血骨,老太太是打心眼里心疼四小姐才会特意叫老奴来提醒着的,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太太若是撒手不管,就今日的事……怕是四小姐在外的名声就落不得好了。”
“危言耸听!四小姐是失足落井!于名声何干?”林广成顿时像是要掩盖什么一般而拔高了音量呵道。今日的事他还想不太明白,明明平日里活泼乐观的女儿怎么会因为被人说上两句就想不开投井了呢?很可能是因为妻子去了,女儿受不住打击……
这让他更加心疼女儿了!
所以他不过是想看看自己可怜的女儿,是想亲手给女儿喂药,怎么就不行?平日他和女儿一向亲近,如今怎么就扯上了男女大防了?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他还亲手抱过呢!
努力压了压想要发怒的yu望,林广成稍稍放缓了语气,接着道,“况且我也只是在这屋里看看媛媛,没外人在。”
“二老爷。”李嬷嬷收起笑脸,一脸郑重的打断了林广成的话,“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四小姐因同六小姐拌嘴不过而投井一事老太太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府上还有不少客人,现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万一要是再有什么与亲生父亲乱lun授受的风言风语传出去,那就为时已晚了。”
李嬷嬷的话落,霎时屋里静得可闻针落。
谁也没想到李嬷嬷突然就将事情颠倒了黑白,还将话说得如此难听,香月香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香月眼眶一红,又急又恼想要帮着自家小姐辩解什么,却见香荷一下朝着李嬷嬷跪在了地上,香月见状,忙跟着跪了下来,两人一言不发就朝着李嬷嬷磕头。
“咚咚”的磕头声在安静的屋里突兀的响了起来,李嬷嬷垂下的眼眸盯着香月香荷闪了闪。
那一声声清晰的磕头声仿佛擂鼓一般打在林广成的心间,他的心火随着这声音蹭蹭的上涨,哪怕李嬷嬷背后的是老太太,哪怕李嬷嬷硬扯上了林府的声望,此时他一向被老太太念叨的坏脾气,再也压抑不住了。
“刁奴!刁奴!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他满脸凶狠,扬手就指着李嬷嬷暴跳如雷道,“我再说一遍四小姐是失足落井,不是投井!我是她亲爹!亲爹!来看她,谁敢胡言乱语?!”
说着说着,林广成气恼的在原地转了两圈,他越看李嬷嬷越不顺眼,面上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双眼仿佛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