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带笑,顾楼南边说边抖了抖自己那已然变成破布条的绛紫袖口,言语间满是毫不遮掩的遗憾。
不着痕迹的他脚边那具全无生气的尸体瞥去一眼,夏侯婴身形微转,将殷荃拦于身后,面无表情的掀起视线在眉眼含笑的顾楼南身上定格,沉默半晌后缓缓翕动起薄唇:“东周魏党异动,北疆蒙部重建,国师大人怕是有些过分清闲。”
“保护皇嗣,微臣只是尽职而已。”笑眯眯的颔首应声,顾楼南始终保持着不变的神色。
绕过夏侯婴身侧朝前望去,殷荃不禁吞了口口水。
尽管两人表面上与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可那僵冷的气氛却令人从心底里感到毛骨悚然,不能直视。
朝横倒于顾楼南脚边的玄衣尸体望去一眼,她抿抿唇。
与尸体相比,果然还是眼前这两个大活人更可怕……
心念及此,她忽而回想起自己被夏侯婴逼入窄巷内的一系列举动,一霎恍然。
他是早就有所察觉,所以才假装动怒。将她逼入窄巷,也是为了将那刺客引入此处方便动手么……
如此心机,细思恐极。
蓦地,就在殷荃陷入沉思时,夏侯婴突然开口。
“卫钧,送她回府。”
未及夏侯婴话音落定,一袭雪白劲装的卫钧已然现身。
怔怔盯住那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白衣侍卫,殷荃张了张眼眶,却是很快便收起视线在那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上来回扫视。
送她回府?
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夏侯婴竟是命人将自己送回王府?
呃?!
她这一走,他岂不就要与顾楼南两人单独相处了?!
这……有古怪啊……
换了往常,夏侯婴对顾楼南可是深恶痛疾,恨不能见一次打一次,最好能错手取其性命,就连方才,也是有意“误伤”他多次,怎么现在,却要主动与其单独相处了?
还不能让她在近旁,这……实在很反常啊……
疑虑如密不透风的雾霭,重重叠叠反反复复的缠绕在殷荃心间,渗透了她体内的每一根血管每一颗细胞,令她如骨梗喉,一时间颇有些困惑。
心中虽有万般疑窦,可她却并不迟疑,只是在走过顾楼南身边时朝他脚边的玄衣尸体多望了一眼。
夏侯婴会做出如此决定,莫非……是与那尸体有关么……
如是想着,殷荃很快收起心神,随卫钧走出了窄巷。
不着痕迹的回转身形朝巷口瞥去一眼,顾楼南揣着袖子,敛了视线望向夏侯婴,淡橘色薄唇微微掀起一角,轻笑出声:“王爷向来憎恶微臣,又为何……”
“本王不希望你与三大山庄之间的恩怨牵扯到她身上。”
未及顾楼南说完,面沉如水的夏侯婴已然开口。
他声线极轻,却如一溪冷冽寒流,所经之处草木冻结,天地飘雪。
闻言,顾楼南唇角弧度尚在,只是一双妖冶凤眸内径自染上一抹薄霜,泛出幽幽清光。
“王爷,当真对殷荃动了情?”并不直接回应,顾楼南扬起眉梢,望向夏侯婴的神色间浮现几分戏谑和不屑。
“若微臣记的不错……”
“动情或是不动情,这都不是国师应当关心的。”没有给顾楼南把话说完的机会,夏侯婴大袖一挥,径直从他身侧走过,却在将要走到巷口时停下脚步,继续说了下去:“转告太子,皇兄的大礼本王收下了。”
语毕,夏侯婴走出窄巷,雪色衣袂无风自动,于阳光下泛出流萤一般的耀眼光芒,如一束利箭,骤雨般朝着顾楼南奔袭过去,一瞬便将他戳成个筛子,不留一分余地。
回府的路上,殷荃的嘴巴一刻也没停下来,活脱脱一个话唠。
卫钧心里那个苦啊……
若是换了从前,主子对她不冷不热不理不睬倒也罢,可如今,这女子已然要成为这端王府的女主人,则是断不可有丝毫怠慢。
从旁瞧着白衣卫士那微微抽搐的唇角,殷荃抿抿唇,消停了一阵子后又开始问东问西。
“你知道的吧?单单凭借那李老鸨一人怎么敢轻易妄动端王府的人,夏侯婴早前便在全城百姓前向我求亲,以她在昭阳坊间的地位,断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漏掉,这次她有意找碴,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卫钧,我知道王府内规矩森严,可现在咱们不是还没到么……所以……”
“殷姑娘,请您不要为难属下。”终于忍无可忍的卫钧开口将她打断,虽仍在极力维持着理智,可那抽搐不止的唇角和前额微微凸起的青筋已然将他那郁燥抓狂的情绪全面暴露,一点儿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