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问话,却是戳中了元翠绡的痛处,她劈手夺过桌上的酒杯,囫囵饮尽,憋红着脸道:“赵爵请君入瓮,我则是自投罗网,与二位哥哥,却不相干。”
沈仲元见其一脸懊丧,不忍追问下去,柔声宽慰她道:“仿若有些事情,回过头来想想,总是有更好的解决之道。但就当时而言,只能是三个字——来不及。你是如此,我是如此,众生莫不是如此。过去便是过去了,何苦再要多作纠结呢。”
元翠绡听出其中的开解之意,感激地冲他笑笑,想是将才酒喝得急了一点,脑袋晕乎乎的,于是趴伏在桌边,喃喃道:“但……那么夫子,我……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你不要这么想!”沈仲元脱口而出,声音大得他自个儿也是一愣,再看元翠绡,头埋在臂弯里,无有半点反应。
“喟。”沈仲元凑近些,却闻见低低的鼾声,无奈轻推她一记道,“醒醒,别趴这儿睡啊。”
元翠绡纹丝不动。
这一位,从醉到睡也忒快了些……沈仲元颇感手足无措,思虑片刻,还是出手将醉得不省人事的某人打横抱起,搁到里间的床榻之上,又伸手拽过一床衾被,覆于其身。倏地元翠绡却是翻了个身,一只手甩过来,正好搭在他的胳膊上。沈仲元大窘,疾忙抽离,手臂是腾出来了,可是小半幅衣袖,却被其死死压在了身下,但听她嘤咛一声:“夫子,别丢下我。”
沈仲元心头剧震,定睛瞧她,青丝如瀑,面若映霞,并未见任何醒转之色,只闻其醉话连篇道:“以往我……我在大侠后面跟班,那叫一个不……不自在啊……我跟他们……就是,就是粗布与绸缎的区别……总也不合拍。只有……只有跟夫子在一起,才真真儿觉得无拘无束,我们,我们大概是同一块料子裁的罢……”说着,又打了个滚,面朝了里面。
沈仲元终于不必受她牵扯,抻了抻皱巴巴的袖角,心底莫名感到一丝失落。正欲转身离去,元翠绡梦呓似的又道:“夫子……你帮帮我……让他再记得我好不好……”
沈仲元身形一僵,心中暗道:好……
时近日暮,元翠绡悠悠醒转。她睁开双目,支起半个身子,晃了晃脑袋,茫然唤了声:“夫子……”
屋内一片寂静,细细聆听,隐约可闻窗外的松涛之声。她掀去被褥,由床榻跳下,走到堂前院外,四下里寻了一遍,却没见着沈仲元的踪影,装了一肚子问号,又转回屋内,始才发现自个儿换下的衣物,已被烤得干透,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尾。长几上搁着一只瓷碗,上头用另一只小些的碗朝下盖着。她轻轻地揭开盖碗,一股子山楂、梅子的气息,随着热气氤氲而来。外香入鼻,内香入腹,顷刻间,一碗醒酒汤已被其饮去了一多半。指尖触及碗底,倏觉着粘了个物事,取入手中,却是个纸卷,她打开一看,不由笑意漫上眉梢。
这纸头上,并无只字片语,却是一幅小画。寥寥数笔,勾勒出山间一座小院,门前石阶站立一女子,旁边绘了个箭头朝北,正指向山脚的一架马车。想来是沈仲元先行去山下雇车,信手绘了幅地图,留与她指路来着。
元翠绡抬头看看天色,骤然想起夏蝉还在太守府衙苦候于她,忙不迭替换了衫裙,往山下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