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鎏金香炉内桃花香逐渐烧完,内室下人早在卫嫤进来前便被支走,这会也没人续香。桃花的甜香渐渐退去,混合渐渐升腾的凛冬之气,让人舒适的同时又隐隐有股危机感。
坐在卫妈妈下首,卫嫤听封老太君说着。
“内阁首辅必须是极富真才实学之人才能当得,当年韦相曾在六部轮换。六部之中,吏部掌天下百官晋升,是为无冕之王;户部掌天下命脉,隐隐有分庭抗礼之意。这两部最为清贵,一般人揽权,也都会着手于这两部。”
边说着封老太君心下边叹息,这便是武将之于文臣的劣势。许多武将都是大老粗,在军中有所建树后才临时读那么几本书,这样的人如何入主吏部和户部?若朝廷一直有战事还好,一旦和平下来便是武将折戟之时。
“但韦相不同,当年六部中他呆最久的部门是工部。我刚嫁进来时听公婆说过,当年的韦相认为,工部主天下攻城,筑桥修路、兴修水利、改善农具,每一样都切实关乎天下百姓福祉,故而六部中他最重工部。而他在工部时办最大的事,便是选址新建幽州城。”
其实六部中无论哪个部门都很重要,但韦相的见解中却有前人罕有涉猎的一面。的确无论官员好坏、税收多少、刑法宽严、礼仪松紧、兵卒多寡,这些东西离老百姓的生活太远了。但每日走得路、住的房子、春耕时用的农具,这却是与天下万民息息相关之事。
“曾外祖父确实见解独特。”
跟着晏衡的称呼,卫嫤心中眼中全是佩服。
“阿嫤先前一点说得没错,幽州城为韦相设计,密道也是他一手设计,他手中的确有图纸。”
重点来了,卫嫤直直身子,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些。
“但图纸绝不止他一人手中有。”
“老太君可知还有谁?”
见她如此急迫,封老太君也没卖关子,而是直接道出了答案:“贺国公。”
这名字好生熟悉,稍微一想卫嫤便记起来了。贺国公,不就是前年圣驾西巡时,因贪腐一事据理力争,以致休为条件死谏,最终要挟不成反被夺去首辅之职的贺阁老么?当时他那顶首辅的官帽还被庆隆帝送给韦舅舅,以此行动证明帝王对韦相的支持。
若说当日揭露西北军贪腐一事,他们得罪最深的人是谁,那一定非贺国公莫属。
听她说完前因后果,封老太君点头:“这的确像他所为,当年韦相倒台时贺国公府出过大力,在其后的势力瓜分中,他占据了最大的一块,也就是工部。幽州城前后历经二十年建成,建成之后西北边防格局彻底改变,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先不说后面那些风风雨雨,当年贺国公入内阁前便在户部任职,曾经手建城一事。密道之事或许下面那些小虾米不清楚,但他绝对一清二楚。”
还有这等事?卫嫤觉得几个月来笼罩再心中,连过年时爆竹都没炸开的阴云,这会终于散去不少。
“泄露军机之人是他?”
“不是。”
对面传来楚英笃定的声音。
“贺国公毕竟曾做过阁老,怎会留下这般明显的把柄。”
刚散去的阴云有凝聚之势,卫嫤不无乐观地说道:“不管是不是,最起码如今可以确定,不止阿衡手上有地图。”
听到她这样说,楚英面露欣赏之色,接着道:“虽然凭借这点无法确定谁才是罪魁祸首,但最起码能证明,有密道地图之人不一定是泄密者。”
卫嫤接着他话说下去:“既然如此,无凭无据也不能再随意扣押阿衡。”
“正是如此。”
楚英点头,整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事不宜迟,我这边前往刑部大牢。”
卫嫤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同样站起来:“正好我也跟侯爷一块去。”
“好,我这边派人备马,阿嫤坐马车?”
“不必,我跟侯爷一道骑马赶过去。”
说完卫嫤扫一眼自己紧着的衣袖,因为昨日请柬上不善的口气,今日来侯府她特意换上了利索的衣裳,以防有个意外跌倒什么的,衣裳太过累赘拖累自己。这身衣裳干净利索,骑马完全适用。
“好,娘、青娘,你们先聊着,我跟阿嫤先去一趟刑部大牢。”
直到楚英提起剩余两人,卫嫤才想起她如今身材何处。心中依然迫切,然而看着上首华贵卧榻上一身贵气的老太君,她非常不好意思。
“一时情急,在老太君跟前失礼了。”
边道恼她边微微福身,没想到那边老太君无所谓地笑笑。
“这事怪不得阿嫤,都是侯爷随了我的急性子,想起一出来是一出。”
封老太君年轻时也曾跟着老侯爷历经戎马生涯,虽然这些年关在京城,养尊处优之下她性子越发稳重,不过本质里她还是喜欢这样的干脆利落。
“说来阿嫤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即便忘了一些事,但这性子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讨人喜欢。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至于我这老婆子有青娘陪着就行,我们俩在府里等你们好消息。”
好久没有这样说话,这会说出来封老太君只觉心里一阵舒坦。她突然发现,接受儿子和青娘的事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能让她活得更高兴些。
“快去吧,阿嫤就用我那匹马。”
老太君的马……那得是多老了。卫嫤本以为她会看到一匹毛发失去光泽的老马,但一直等下人牵出来,她才发现这是一匹漂亮到不行的马。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