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乾清宫后殿,庆隆帝倚在宽大的龙椅内。内侍小心端上一盏大红袍,然后静悄悄退下去,茶汤热气升腾,遮挡住他晦暗的面色。
“另有隐情?”
悠远的声音传来,仔细分辨的话其中夹杂着一丝薄怒。站在下首晏衡心一惊,定定神朗声道“
“皇上,军机泄露一事的确属实,实却非臣作为。然追究起来,臣忝为凉州卫代指挥使,总览凉州军权,竟然放任军情泄露,此乃是臣失查之过。”
“失察之过?好一个晏衡!”
急切地拍着桌子,庆隆帝脸上却无丝毫怒色。此次西北战事始末,即便他一开始不清楚,但手握青龙卫稍作查探后也就水落石出。之所以不说出来,还是因为那一腔慈父之心。世人都说皇上是真命天子,各种神圣凛然,其实本质上他还是ròu_tǐ凡胎。除去一国之君外,他只是个普通父亲,会疼阿怡、也会疼其它孩子。
不论始作俑者武王、魏王,还是被一个女人蒙蔽的太子,都是他的亲生儿子。
真的要闹到骨肉相残?
四十年前他对那些争储的亲兄弟尚做不到如此绝情,更别提四十年后的如今,他已经是位经不起风浪的花甲残烛老人,而这次他面对的不是亲兄弟,而是更亲的儿子。
再对韦相有师徒情、再重视晏衡,最终也敌不过三个儿子加在一起的份量。之所以压着此事,任由朝堂一再讨论都没动静,就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必须要保全自己的骨肉。一再往后拖,便是他最后那点仁君之心。拖一拖,将此事影响降到最小,给他一个不算太重的惩罚。
却没想到,今日召见,他没有丝毫喊冤,反倒先反悔自身罪责,自动将把柄递了上来。这招避重就轻,活了六十年他见过无数次,这次对他的震撼却是最大。
“泄露军机之人并非是你,那你倒说说是谁。”
他倒要看看,晏衡能做到哪一步。
这话还真把晏衡给问住了。真的要说出三为皇子?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他迅速连根拔起。也许没见庆隆帝之前他还会存那么一丝念头,可刚才短暂的沉默已经足够他明白很多事。他都能查出来的事,肯定瞒不过皇帝眼睛,之所以不想说,意思已经很明白。
可现在皇上摆明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不能扯始作俑者,又要把事圆过去。
圆过去?对,就应该这样!
皇上既不想问罪几个亲生儿子,而他又不想担罪名,那只剩一种办法:祸水东引。不拘是谁,只要能找出个替罪羊将这事说通,在西北大捷的前提下,皇上肯定愿意保他。
只是该找谁当这个冤大头呢?生平第一次当构陷他人的小人,晏衡很容易便过了良心一关,归根结底还是他想到的人选太招人恨。
“皇上,臣大胆猜测,此事可能与兵部尚书吴大人有关。”
庆隆帝一直不怎么喜欢吴家,倒不是他有什么偏见,而是在历任掌管西北兵权的封疆大吏中,吴良雍实在是最不显眼的一个。不说跟前面镇北侯府没法比,就算跟现在的晏衡比……视线看向下首那张虽然稳重、但怎么都掩盖不住年轻朝气的脸,单这张脸、还有那苍松翠柏般挺拔的身板往那一站,让人看着就舒坦。
论有一张好脸的重要性。
虽然心下差不多接纳了他说法,这会庆隆帝还是故作愤怒:“大胆!吴尚书可是你的上峰,无凭无据竟然敢随意构陷。”
打十岁出头就上沙场,如今他虽仍未满弱冠,但算起来真真有半辈子在尸山人海里闯过来。经历的绝境多了,晏衡的胆子也随着他背上那新旧罗织的伤疤一样变得越来越大。对面可是皇帝,一般人面对龙威早就吓到不行,但他不怕。
非但不怕,他还听出了庆隆帝话中意思,这是让他拿出吴家罪证。
吴家,想到这两个字,一时间许多过往片段在他脑海中闪过。年少从军被吴家种种欺压,用命拼来的军功被吴家子弟侵占……不仅他跟吴家有种种过节,就连阿嫤也几次三番被吴家陷害。
他还记得刚成亲那会阿嫤去柳祭酒府参加寿客宴,从衣裙到首饰甚至还有车驾上的小心翼翼,那副大费周章的架势让他心疼不已。以阿嫤的天生丽质为何要那般小心?还不是防备着吴家爪牙把她踩下去。果然那天就有赵夫人闹事,幸亏阿嫤准备的充分,当着京城那么多大户人家夫人面,非但没有出丑,反而大大的露了一把脸。
想起阿嫤他心思一阵柔软,片刻后回神,再次回禀时语气也少了三分尖锐。
“启禀皇上,经臣查证,幽州密道图纸由京城传出,经由互市商人传回瓦剌王廷。掌管互市官员为吴尚书亲信,且京中传递密道图纸之人更出自吴尚书府。”
“吴尚书亲信?据朕所知,凉州互市由卫所直接管辖。你身为代指挥使,竟然连一个小小凉州互市都管不了。”
他当然管得了,阿嫤极为喜欢一些商人从外邦远道运来的东西。葡萄、珠宝、皮毛、孜然等物,有的拿来自己吃,有的则是给京中相熟商户供货。虽然比起粮油生意来量算不上大,但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菲的入账。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都得把凉州互市给管好了。这个念头在晏衡心中一闪而过,然后他没再往深处想。在庆隆帝面前,头脑再灵活的人也不敢肆无忌惮开小差。
“臣无能。”
“无能?朕倒是听说,你夫人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