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已过,头顶太阳有点蔫哒哒的,连带互市也有点无精打采。
买完东西的人顶着一身汗,踩着脚下发烫的沙子往回走,偶尔也有进来的人,但终归不如出去的人多。有些摊主已经开始归置没卖完的货,收摊准备往回走。
这种情况下,晏衡和卫嫤的到来,郎才女貌,无端为互市注入一缕清凉新鲜的气息。以至于,原本开始一挂挂将葡萄归拢在抽屉状镂空木头匣子里的瓦剌人摊主,都忍不住放缓了节奏。
卫嫤指指他那边:“陈伯是在这买的葡萄?”
晏衡环顾四周,看到几个自己熟悉的摊位,而这一角也的确是离宅子最近之处。
“应该是。”
卫嫤想到那粒大核小味道甜的葡萄,没等她作出决定,脚已经先于思维地挪了过去。
“你好,我可以预定点葡萄么?”
摊主看漂亮的姑娘朝自己这边走来,只感觉一天的劳累减轻了几丝。甚至下意识里,他觉得愿意为她选出最好吃的葡萄,甚至结算时也可以抹去零头。
当然这只是下意识,目前他还没有完整而确切的观念。最关键的是,他不太听得懂这种腔调的汉话。
晏衡走过来,滴里嘟噜一串流畅的外语说出来,摊主连忙点头。
“我告诉他,过半个月我们要……大概一车葡萄。因为要运到遥远的地方,所以不能像现在这样熟透了,然后他答应了。”
这就搞定了?
论学好一门小语种的重要性。
卫嫤看向外籍摊主有些诚惶诚恐的眼神,并没有觉得奇怪。来互市之前她想了很多,前世在天.朝她也与外国人做过生意,那时外商俨然超等公民。究其原因,不过是外国强一点。但现在风水轮流转,大越才是粗大腿,现在她也可以享受特等待遇。
“那价钱呢?”
生意人,永远是能省就省。
晏衡显然忘记了这点,扭过头刚想去问,就听那瓦剌人比划着手指,用蹩脚的腔调说着:“便宜,晏,最便宜。”
卫嫤可没忽略他说“晏”字时字正腔圆的发音,还有陡然加重的语调。斜睨了一眼晏衡,原来这才是镇宅之宝。
往她这边走一步,晏衡小声说道:“这些瓦剌人来互市,得有朝廷签发的许可证。签发前得盘查一二,我会说他们的话,管过一段时间。”
学好小语种果然重要,当然卫嫤也明白,官府对这些瓦剌人的态度,就像世界第一强国对上第三世界贫困小国,选外交官也不会太郑重。在他们看来,跟这些瓦剌人打交道,油水远不如跟凉州本地商贩打交道来得厚。这种苦差事,让给晏衡也罢。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突然意识到。晏衡曾经这差事,简直是做生意的不二法宝。
这下她都不用砍价了,再砍下去,摄于官威,估计卖葡萄的瓦剌人都要亏本。她还没穷到那地步,没必要做那种亏心的事。做生意,她很清楚,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合作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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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衡带她见的第一个商人,是卖辣椒的。
在满互市黑头发黑眼珠中,他那外显眼。卫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他就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开口有些夸张地夸赞道:
“多么精致的一张脸,晏,你们大越人的五官简直是上帝的杰作。黑曜石般的眼珠,连皮肤都是跟黄金最为接近的黄色。”
刚才已经被葡萄商人惊吓了一番,卫嫤这会反倒淡定了。大越国力昌盛,的确是大越的月亮比较圆。但淡定过后,看着远处互市门口的兵卒,她反倒有一丝担忧。盛极必衰,明朝永乐大帝时郑和七下西洋,国力何其昌盛。但到后来呢,仅仅五十年不到,朝廷连下西洋的经费都凑不出来。而后又不出一百年,便被北方的女真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覆灭了汉人王朝。
如今大越,与那时明朝何其相似!瓦剌看似势弱,但对上大越并非一边倒的弱势。而远在千里之外,乾清宫内皇帝的所看到的那支精锐之师,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已经开始慢慢腐烂。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年,西北军将彻底成为棺材中蜡封的尸体,不动时看着与在世时别无二致,然而一旦开棺暴露在世人面前,便会迅速风化为一抹尘埃。
“谢谢夸奖。”
感叹一声,卫嫤可没忘了正事。短暂的客套后,她便开始结算账目。
晏衡与这些人做生意,向来干净利落,并没有拿权力便去压榨他们。通常他先付三成的定金,待交货后再付一半。最后两成则要等客户收到货,反馈回来结果。若这批货有问题,他会弄清原因,选择再寻其它商家合作,或是扣下一部分下次付定金时再给。
这样下来,他手中自有一本账册。自打过凉州后,他便将账册交到她手里。时间匆促,来之前她只看了最后一笔生意,并且顺手将其改成了表格制。
这次来互市,她便只带了两张纸的表格,还有一张空的新表格。
拿着表格对好账,她将银票交过去。提起银票就不得不说陈伯,他大半辈子在做采买,找兑银子是他强项。这次的银票就是他准备的,大额小额应有尽有,极大的提高了结账效率。
一手交银票,另一手在表格备注栏上画押。然后新的订单,她用从山区生篝火,灭火后的火灰中捡来的木炭写在新表格上,再画一次押。
这样转完半个互市,旧表格画满押,新表格也填满,新旧订单一目了然,横排着凑在一起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