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陆家人都睡得不好,大房从住习惯了的城里猛地搬到乡下,能睡踏实才怪,陆寿增老两口和陆勇小两口一直住西院猛地搬到东院来,也不习惯。

陆小乙姐弟没有挪窝,但陆忠和玉兰住了进来。平日里姐弟三人随意翻滚的土炕,多了两个大人顿显拥挤。不过,能跟爹娘挤在一炕,小姐弟还是很兴奋的,一家人说着话比往常晚睡了一个时辰。

尽管睡得晚,起床时辰照旧不变。

夏季天色早,鸡刚鸣,东边天幕已经开始泛白,晴朗的天幕还挂着几颗星子,月牙如小船儿停泊在西边的山峦之上。

陆寿增已经开始扫院子了,见陆婆子出来,便吩咐道:“早饭你去安排,需要帮忙的让勇儿媳妇搭把手,别去劳烦忠儿媳妇了。”

陆婆子黑脸道:“老大一家早分出去了,我劳烦他媳妇干啥?你既然收了银子,大房的伙食我不做谁做?”

陆寿增难得语气和善道:“辛苦你了。”见陆婆子眼睛瞪大吃惊的看着他,又道:“大嫂和侄儿媳妇刚回来,什么都不习惯,你就多做点,等她们适应几天,帮着做饭洗衣总是可以的。”

陆寿增语气和善,陆婆子心里就舒坦,刚还黑如炭的脸立马挂上笑,麻利的去了灶房,连带早饭都准备的丰盛。

玉兰这边准备的早饭很普通,杂粮粥和粗麦面饼子,煮了四个鸡蛋,除她外,其余人都有。

饭后,陆小乙帮着玉兰收拾锅碗,道:“娘,咱家又不差鸡蛋,以后你也给自己煮一个呗!你没见爹总是找借口把鸡蛋让给你吗?”

玉兰笑道:“好好,下次多煮一个。”

由于前一天忙着准备满月宴,玉兰没做烤饼。陆忠今日便闲在家里,后来被陆寿增喊走,原来是去村里寻劳工和匠人。

最后还要带回来让陆老太过目完,当面谈好工钱。约定第二天开工。

第二天一早,陆小乙跟去大房院子看他们如何翻修,心里谋划着今后自家院子该如何建。

陆寿增带着劳工和匠人汇聚在院门外,斑驳的院门上挂着一把锈蚀的铁锁,有人提议一锤子砸开。无奈迂腐的老书生陆福增不同意,让陆大婆子拿钥匙来开锁。

锁孔都锈成一团了,怎么可能打开,陆福增板着脸训斥陆大婆子,还是陆寿增上前解围,让人一锤子把锈锁砸掉。

陆小乙跟进院,脑海里立即出现那句:旧故里草木深。

正直草木丰茂的盛夏,大房院内杂草斑驳,竟无落脚之锥。也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茅草种子在台阶两侧扎根发芽,细长的叶片倒伏在台阶上。灰白的茅草穗子随风轻摆,盛夏丰草竟给人一种衰败之感。

有人叹道:“啧啧,好好的一套院子竟然荒废成这样!可惜了哇!”

另一人哈哈大笑:“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你家院子。”

“好好,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的蛋是挺爱操心的,哈哈!”

眼见着荤话来了,陆寿增咳嗽两声,赶紧叫停。

房子的主人陆福增脸色不太好,几不可见的皱眉,神情有些清高有些嫌弃更多的是不耐烦。好似我掏钱请你们干活,没让你们来说三道四,殊不知村里男人们干活都是这样,荤话笑话不会少。打趣逗乐是常事。

陆福增内心的不爽都发泄到一旁的陆大婆子身上,“蠢妇,也不知你怎么当得家,好好的房子生生让它荒废掉。”

陆大婆子有苦难言,何况有外人在场,更不敢顶撞陆福增。委屈的咬牙忍气。

陆福增嫌弃极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最终甩甩衣袖,一言不发的走掉了,烂摊子全部甩给兄弟陆寿增。

陆小乙把一切看在眼里,恨不得上前送他一个字:渣!

陆寿增却不在意,笑道招呼道:“开工开工,早完工早拿钱。”

有了人声,有了响动,杂草里悉悉索索窜出几只老鼠,茅草丛里还飞出两只小雀儿,几个小少年笑嘻嘻跑过去,在茅草丛里翻出一个韧草编织的小鸟窝,发现里面有三枚蛋,拿鸟窝的少年想独吞,揣着鸟窝就跑,其他少年在后面吱吱哇哇的追。

等调皮少年散去,陆寿增便安排两人拿镰刀割草,剩下的人依次检查房间,很多门窗、檩子、房梁和柱头都被虫蛀朽坏或雨淋腐烂,明亮的光线从破损的房瓦缝隙投射进来,形成一条一条的光柱,透过亮光能看见微尘悬浮的样子。

前院墙体还算完整,后院则有几处倒伏的砖墙,灶房圈舍都需要翻修。

陆寿增和经验老道的工匠估算下来,买木料是大头,其次是房瓦,还有零零碎碎的花费,加上工钱大约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在下溪村能新建一套小院子了,如此算来,还不如推倒重建。

陆寿增把想法跟陆老太和陆福增提说,陆老太道:“那套院子不小,翻修下来花费多点也是正常,若是推倒重起一套等大的,就不是二十两能拿下的。”

陆老太说的是实话,而陆福增却说些虚言,“陆家的祖产祖业,推倒了算什么话?我作为陆家长子有责任把祖产祖业保护好!”

陆寿增不说话了。

陆老太道:“你大哥年纪不小了,如今辞了城里的活计回乡养老,家里没了稳定的进项,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再多积蓄也不够吃。”

陆福增还在为他城里的活计生气,听陆老太提起这茬,不高兴道:“娘是舍不得使银子,才让别人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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