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家居服,顶着乱蓬蓬的头,像平时那样吃过饭后,邵棠喝着热茶,忽然就跟椞说:“我要升级了。”
这话没头没尾,但椞收拾碗碟的手就顿了顿。
“哦。”他应道。
椞陪伴了她十七年。虽然以他们的寿命来说,不算什么。但邵棠总是习惯性的以地球人的眼光来看待事情。
所以十七年,真的是很久了。
且她已经强大到无所畏惧。
所以她对椞,已经不再有隐瞒和秘密。
她这十七年的苦修就是为了冲击一百级,然后穿过位面壁垒,去到另一个位面。
那一边,有个男人在等她。
“成功率多少?”他把碗碟一股脑塞进洗碗机,转头问。
“31.4845816。”回答他的是阿璞。
椞扯扯嘴角:“比去年这时候高了0.794152254。”
他叹口气:“不再等等吗?”
邵棠垂眸:“已经太久了……”
失去了交易器的定位,两个位面的时间流速不对等,连阿璞也不能确定那边现在过去了多久。
他允许她冲击一百级的底线是成功率必须达到30。而她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用去了十七年的时间!
可如果你过去却发现另一边已经过去几百上千甚至几万年,那人早已是白骨骷髅,又该怎么办?椞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他看她的目光却清楚的表达了他的意思。
“我总要试一试。”邵棠说,“哪怕就这样死了,也算死而无憾吧。”
否则,那种执念,会把人逼疯。
十七年来,她想的越来越多的是30的成功率,是一百级,是位面壁垒。至于卡兰德这个人本身,她反倒越来越少想起了。
有多少爱恋能撑过岁月的洗练?能不模糊?不渐渐褪色?
她和他之间的激情,哪怕再澎湃,也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她一直在追逐的,只是一个执念而已。
执念之所以为执念,便是因为只要不去实现,便会永远梗在心里,无法放下。
“好,”椞说,“那至少,把头发梳一下吧……”
邵棠盘腿坐在沙发上,椞坐在她身后,熟练的给她梳着头发。
“你能用的上的东西,我都取出来放在库房里了。”邵棠说,“要是我死了,这些都是你的。”
所有都是你的了,带着它们,好好的生活吧……
椞说:“好。”
他给她编着发辫,手下用力,扯得她头皮发疼。
她忍着。
然后椞从后面抱住了她。
“别死……”他低声道。
她沉默许久,拍拍他结实的手臂:“我尽力。”
她站起来,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椞坐在那里等她。
时间缓缓流过。一分,一秒。煎熬。
每一个小时过去,椞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从白天等到黑夜,又等到白天。
一天过去了,又是一天。
这一天,椞撑不住,靠在沙发上小寐片刻,却突然惊醒。
他猛睁眼,看见邵棠含笑站在他眼前。
她眉眼弯弯带着笑,皮肤白皙得近乎剔透。她看着椞,有些惊讶:“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用了多长时间?”
椞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盯着她不说话。
阿璞回答道:“七天,你用了七天的时间。”
“我打算……等你十天,”椞盯着邵棠,慢慢开口,“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邵棠有些好奇:“你打算去哪?”
椞看了她半天,才道:“不知道。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幸好你出来了。所以我……”
他站起来,告诉她他刚刚做下的决定:“我打算跟你过去。”
这个问题他们以前就讨论过,关于椞的去留,只是一直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毕竟那时,邵棠能否成功达到一百级尚且未知。
然而在这漫长的七天的等待中,椞想了很多。他回想起过去的生活,所谓“过去”指的是在遇到邵棠之前。然后从遇到邵棠开始,一点一滴,他的人生从黑白与血红,变得多彩。他开始活得像个人。
就在刚刚睁开眼看到邵棠的那一瞬间,椞给自己的将来做出了决定。
他决定跟着邵棠,到另一个位面去!
椞的存在对位面交易器来说,是一个bug。
因为副脑的存在,他拥有独立的思想和人格,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但他却是生化人,可以关闭全部的生理机能,以一种“死物”的形式骗过交易器——本质上讲,其实是骗过了位面壁垒,宇宙法则——从而可以借助交易器穿梭于位面间,却不会像邵棠那样作为活的生命受到壁垒的阻拦和法则的冲击。
他的决定令邵棠很高兴。他从她的眼中看到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十七年的相伴,她和他,已经彻底的成为了家人。
她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谢谢。”她说。
然后她说:“我要到地面去。”
她的身体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行星表面的能量要远比真空中浓郁得多。
她解释的很自然平静,但椞和她生活了二十四五年,对她已经太熟悉,太了解。他察觉到她目光中有些不同。他默契的没有去问。
他们开着花溪号在死兽星上找到一块荒芜的平原,邵棠独自一个下到地面上去。
这里的温度比雾霾谷森林低得多,接近于冬天。凛冽的风刮过地面,稀薄的沙土被风吹去,□□出的是下面巨大的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