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没炭了吗,惯用的伎俩,没有新意啊。
荣娇放下笔,站起身,微笑着拉栾嬷嬷坐下:“嬷嬷,不气了,来,坐下喝杯热茶……”
不用生气,这不是头一回。
再说按康氏向来的行事做派,有这种默许或暗示的行为才是合乎常理,突然散发善意才出乎意料,令人心惊肉跳呢!
“我,我也不是气……”
栾嬷嬷声音透着丝抖,身子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动,有着微不可察的轻颤,她就势坐下,接过了荣娇递来的热茶,用力地紧紧捧在手里,仿佛要借此汲取更大的热量,驱走来自心底的寒意。
“嗯,我明白……”
荣娇默了默,伸出柔白的小手,盖在栾嬷嬷握杯子的手上……嬷嬷不单纯是在生气,她懂的。
嬷嬷是在心疼她。
这么多年,经过康氏无数次的打击与摧残,嬷嬷对康氏的期待虽然有所降低,却并未完全失望,她的心底总盼着,有一天,康氏或许会真的有所改观,对她好一些,关心一些,在嬷嬷的心里,应该是坚信,孩子都还是需要娘亲的疼爱的吧?
不管嘴上说不说,行为上是否有表示,哪有不渴望娘亲温暖的孩子?
栾嬷嬷心疼自己养大的荣娇,总盼着她能得到最好的,最想要的——也因此即便康氏做了那么多泯顾亲情的事情,栾嬷嬷还是对她抱有期待的。
因为有期待,因为在意,就会被伤,就会难过,就会屡受打击……
“对不起,姑娘……”
栾嬷嬷觉得很抱歉,有些自责与失落,自己总是好心办坏事,在姑娘面前说这个。不是更让她伤心吗?
明明都决定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让姑娘知道的,怎么就又说出了真相?
她暗自懊恼,原本是想来找个由头将没有炭的事圆了。与姑娘商量看是等两日,还是先从外面买些进来——姑娘收了不少的炭,总不能自己还会缺了炭盆子用!
只是她在荣娇面前向来不是个掩饰情绪的高手,而荣娇对她又太过熟悉,没有三言两语。就被从神色间看出了端倪,想要隐瞒的事情,再也瞒不住,只好老实说了出来。
“嬷嬷,”
荣娇嗔怪地拉长了声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替谁道歉呀?”
不就是点炭吗?
前世她会因了这点东西差点冻死,还连累了两条无辜的性命,这一次,类似的悲剧绝不会再重演!
寒潮与前世一样,来得突兀而无情。漫长无期,她池荣娇却不会再为此所累!
“嬷嬷,你忘了,咱们现在还稀罕她们那点炭火?”
荣娇为了安抚栾嬷嬷,语调轻快而隐含不屑:“谁没了炭用,咱们也不会没有!”仓库里堆着座炭山呢,还能缺了三省居的份儿?
“那是,姑娘能干……不过,那是有本钱进的,也不能太浪费……”
栾嬷嬷心情好转。想起别的念头了,姑娘的炭是花银子收的,是做生意用的,虽然自己用不了多少。那也是钱!
“姑娘不能冻着,屋里的炭盆要早点生起来,银霜炭烟气少,不呛人……至于下人们用的,应该府里出的,凭什么都短缺着?就是不给。我明天也要再带了人去要!”
栾嬷嬷想好了,你不给,我就去要!天天去领,不吵不闹,就是去领应该给的东西……不管那边管事的说什么,她都要一天几次地打发小丫头去问,你康氏当家夫人都能不慈不要脸,连嫡出大小姐的份例都克扣不给,我们做下人的忠心为主,去问得勤了些有何不可?
“嬷嬷呀!”
荣娇想笑,嬷嬷居然还有这起小孩子斗气般的心性!
不过,她若想,自己也支持……康氏既做了,想来是根本不在乎被人知道的!
“好吧,不过也别与她们争执,吃了亏或挨了打就不合算了!”
被打了,就算她再想办法找回场子,惩罚了下手之人,挨打的痛也是找不回来的。
不过,总是忍气吞声也不是办法,尤其是康氏一边想扮慈母一边又故态重萌,她倒是可以不在意,可是小哥哥却被她偶尔的表面行为所蒙蔽,一厢情愿地以为康氏有悔恨修好之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小哥哥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的期盼荣娇看得明白,自然是希望自己能主动向前一步,给康氏机会,就算做不到母女情仇,也不必搞得像生死仇敌似的!
唉,小哥哥始终不相信,不是她对康氏没有孺慕之情,不想与康氏母女情深,是康氏视她为原罪,生活中一切不幸的罪恶之源,她何时不想对康氏好,不贪恋娘亲的温暖了?
是康氏不要她,不是她不要康氏!
……嗯!康氏想演戏,她偏不配合!
为何她要自己吃苦头,自己还要忍气吞声强装欢颜,陪她演戏?
这一出母慈子孝的戏,与她没有半文钱的好处,百害无一利,为何要演?
荣娇瞬间决定了:“嬷嬷放心,想去要就去,咱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干等着挨冻……我会让人将炭送到府里,给闻刀收着,就说是二哥订的,特意给三省居用的……我会给哥哥们写信,让他们知晓此事。”
荣娇对康氏,早就冷了心,如今只剩下委以虚蛇,若大家能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最好不过,康氏不愿见她,那她就猫在三省居,绝不到她跟前刷存在感,惹她眼疼心烦,而康氏,既然不能释怀,那就恨到底吧,她不能接受某种事实,需要一个迁怒或怨恨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