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难得一时贪杯、一宿沉沦。
长天见她面色酡红,杏眼迷离,也知道她不胜酒力。幸好她酒品不错,喝醉之后不吵不闹,只睡眼惺忪。如今诸事顺遂,又逢她好友完婚,他不反对她休憩一时,却不愿旁人见到她微醺模样,替她取了薄纱覆面,让她倚在自己怀中。
东海风气开放,修仙者本也不拘小节,两人的行为并不出格。只是长天身份特殊,坐在白獭皮铺就的贵宾席上,就时常有人上来敬酒。她初时还听得几句,分辨得出来人,过不多时酒劲上涌,即靠在他胸膛上闭眼睡去。旁人虽看不到她脸面,但能倚着长天,将他当作睡榻使用的,天下只有一人,因此自然第一时间辨出她的身份。
她沉疴尽去,心境放松,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她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依旧靠在长天身上,身上盖着薄裘,边上围着的修仙者却是越来越多了,都争着与长天说话。
她站起来,拍了拍长天肩膀,随后往外走,顺手又取了一只装满灵酒的金樽。他既然有事要忙,她就自己找点乐子好了。
长天望她一眼,也不阻止。
大殿外就是横贯了大半个崇晴岛的天心河。说是河,其实却是四个大小不一的湖泊彼此相连,水流澹澹,最后汇入了海里去。
她施施然走到一株红叶杨底下,纵身一跃,跳到了高枝上安坐下来。这棵树高大而茂盛,她身形又娇小,被枝叶这么一掩映,旁人都不易发现她,她却能从这里望见殿中人声鼎沸的景象。
宁小闲伸手抚了抚树干,于是知道这是一棵有趣的杨树变种,自三月份展叶到六月下旬,叶片都呈玫瑰红色,七至九月变为紫绿色,十月份为暗绿色,十一月份变为杏黄或金黄色,而叶柄、叶脉和新梢始终为红色,色泽亮丽诱人。现在是十月了,不过由于海岛气候的关系,如今已是满树摇黄,金灿灿地好不诱|人。
这真是难得的闲适时光,以往长天被困神魔狱的时候,隐流大小事务都要她亲自出面打理,如遇上这般聚会,还要周旋于无数宗派之间。现在倒好,这些麻烦都让长天接走了,她真正无事一身轻。
什么麻烦都丢给了别人去做的感觉,真是棒极。宁小闲惬意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怔怔出神。
过不多时,她忽然觉出有人往这里走来。
这人虽然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她的步履听在宁小闲耳中,依旧沉重得和雷声一般这是个凡人,并且走到树下就停住了。
随后,这人轻轻问道:“宁……姑娘?”
这是个很好听的女声,谈不上温柔,却低糜而磁性,有另一种引人注目的节奏。若要宁小闲对比,她会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和姬元容有些相似。
不过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截然陌生的面容。
唔,其实也不能说此前未晤,至少这女子今晚一直离宁小闲不远她一直跪坐在白虎下首,是给他斟酒的侍女,只是始终低眉垂眼。这不过是个凡人,在各方大佬云集的宴厅当中,谁也不会注意到她。
不过宁小闲对这侍女有印象,还是因为白虎的几个小动作:这家伙的席位就在长天边上,她偶有两次眼神扫过,恰好发现这头老虎将手放在侍女细腰上轻轻揉搓,尾指还有意无意拂过腰侧。
这个调|情的动作,宁小闲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因此知道这两人的关系特别单纯。
特别单纯的男女关系。
说来也怪,这侍女一直低着头时,存在度几乎为零,都无人注意她。现在她直视宁小闲,后者才发觉这女子居然极是貌美,并且这种美与宁小闲的娇俏截然不同,也与其他女子的柔婉不尽相似。她的眼睛细长,眼窝很深,鼻子挺直,嘴唇润泽却微厚,让人很想亲上一口,而颧骨也比一般女子更高。宁小闲经历丰富,也谙几分相人之术,知道拥有这类面相的女子多半心志坚强、自有主张。
并且这女子的双眸,还是清澈透亮的翡翠色,深邃而美丽,即使在这样的月光下看来,也通透得有如湖水。
此刻月华满地,也柔柔地洒在这个姑娘脸上,明明暗暗中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
她或许不是宁小闲见过最美的姑娘,却很有特点,只消一眼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宁小闲稍微坐正,问她:“你有何事?”她留意到这女子称呼她为“宁姑娘”,而非这里其他修仙者敬称的“大人”。
她其实不喜欢别人唤她作“大人”,只不知这姑娘是看穿了这一点,还是单纯地心气高傲呢?若是后者,身处修仙者的世界还如此高傲?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个蠢的。
结果这侍女低声道:“我不蠢。”
宁小闲顿时挑起了一边细眉,微露讶色。这女子,居然能听到她的心里话?
“能。”这侍女往宫殿方音压得又低又急,“我有话,想与你私下说。”
有什么话,她居然想背着自己的主人说,不想让白虎听闻?宁小闲眼珠子转了转,拍了拍身畔的树干笑道:“无论你有何要紧事,都得先爬上来才能说。”
白虎平素虽然谈笑不忌,不似长天那样冷傲,但她知道每个神境骨子里对这世间生灵的冷漠和轻鄙,白虎也不例外。他会带个凡人在身边,这本身就不同寻常,所以她对这小侍女还是很感兴趣的,有心试试她的斤两。要知道她自己还在华夏的时候,爬这种高度的乔木也和玩儿似的。
除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