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承都放心皇甫铭一个人出门而不带随从,她也就没带上隐卫,只在袖中笼着一只金属妖怪无面,就随着皇甫铭走出了镜海王府。早有仆从牵了两只脚程极快的碧水金睛疵兽出来,候在一边。
“去哪儿?”
皇甫铭想了想道:“这城里白天怎样逛都成,我带你去个只有夜里才显出漂亮的地方。”翻身骑上一只疵兽,策骑往西北而行。
换作其他城市,太阳下山之后就必然已经关闭了城门。可是都灵城的北门却没有关闭,只不过通宵达旦都有人执守,并且也不是任人随便进出的,想进来想出去的人都必须持有官方许可才行。这倒不是镜海王府托大不关城门,而是因为往西北而去乃是镜海之畔最大的一个天然深水良港,几乎全天候都有大量货物在此吞吐,然后运进或运出都灵城,若是关了城门阻隔内外运输,那真叫一分钟好几十万上下没了。
镜海王府的小少爷要出行,只消出示了府内的腰牌,守卫哪里敢不放?
王府本就离北门很近,疵兽的脚程又快,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已经奔到了海边。黑漆漆的山峦连绵起伏,在夜里犹如怪兽的背脊。
“这有什么好看的?”夜色中的群山,哪里不一样?不过她倒是听到了潮汐的涨落之声,倍加怀念啊。
“我们抄了近道的。跟我来。”皇甫铭掉转了疵兽,向着山上奔去,她也只好跟上。
第一个登上了山顶的皇甫铭马鞭一挥,指着下方得意道:“看,快看!”
她也策动骑兽攀上了山脊,往下一看。顿时屏住了呼吸。
山下,是一片“冂”形的海湾,高高耸立的礁石堡垒围起了三边。将偌大的海湾变成了避风的良港。而呈现在她面前的,则是漆黑海面上浮动闪烁的无数小点。在这片色底纯黑的幕布上。它们透着橙红色的光芒,比起流萤的光还带着三分暖意,随着海波起伏,却明亮如此、温暖如此。
她瞬间就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泊在港内的数万艘渔船燃起的灯火。这些船家将自家与别人家的船只都以粗缆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巨大无匹的船阵,彼此相顾,可以压住一般的小风小浪,不被动摇。而这些人家入夜之后自然点起了灯火。一船一灯,倒影水中,摇曳飘忽,时明时灭,从这山上看下去,就是绵亘不绝,星星点点的万家渔火,和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乃是人间胜景。
这样的情景,她看过的。在另一个世界。
她出生的那个小城原本就紧挨着海,渔民夜里就宿在自家船上,那一片海湾也就燃起了这样的渔火。只不过远没有这样壮观。她喜欢这样的景致,每次看到,只觉得心里安静又宁和。可惜这样的美景,几年之后就不复存在了。
这样悠远的片段,几乎已经沉到了记忆最深处。现在毫无预兆地被翻起,那些承载着童年和少年快乐的梦,不知怎地居然令她心中刺痛。现在再回想,那场景似乎都有些模糊了,再也不复当年轮廓。
她还回得去吗?
宁小闲怔怔地出神。直到一只小爪子抚上她的脸,耳中传来皇甫铭小心翼翼的声音:“宁……你。没事吧?你不喜欢这里,也用不着哭啊。”言语中有几分懊恼。
她蓦地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对着万家渔火的美景流泪,不禁赧然笑道:“无妨,只是想起了从前往事,倒叫你见笑了。”咬了咬唇,伸手轻轻抚了抚他柔顺的黑发,诚恳道,“谢谢你,我原以为此生再见不到这样的景象了。”这一刻,心里突然柔软,瞧着眼前这小子,也顺眼得多了。
皇甫铭方才伸手去替她擦眼泪,指尖上似乎还留着软滑细腻的感觉。他把手攥成拳背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道:“客气了,这有什么看不到的,我天天带你来看也成……走吧,下去。”当先一骑冲了下去。
两人走近才看到,原来城中有一条宽敞的马道直通往这里。都灵城在这天然的三面巨礁上开凿出一个平整的、能容十辆马车并行的缺口,又铺上了石板,把整个海湾变成了它的港口,此时万千小船都停在水道之外,给近前的几艘三桅、五桅大船腾出了空间。
码头上灯火通明,显然还有力工正在装卸货物。装满了货物的马车缓缓开动,往来于黑暗之间。
宁小闲驱动疵兽走近,就闻到一阵奇香,这才看到码头靠外侧,居然有七、八家小小的蛇皮棚子,每家下头都只能容纳三、四张方桌,却几乎是坐无虚席。
每个棚子里都支着两口大锅,厨子赤着膀子,将头巾绑在脑门儿上,颠勺煸炒忙得不可开交,这样深秋的凉薄天气里也热得一身油汗。在他们身后,一个个藤编、竹编的渔篓子被提上提下,以她的眼力,能看到里面晃动的黑影都是活生生的海货。原来他们都将海物装在篓子里,再抛入海水里养着,现吃现抓,以确保入锅前的海货是最新鲜的。
在这些食档边上,还有几家小小的酒档,卖的是两文一大碗的浊酒。
在这里吃饭的,固然有身着麻衣的苦哈哈,却也不乏身着绮罗的商人、女子和年轻俊彦。觥筹交错之间,竟是她熟悉的众生相。
皇甫铭跃下了座骑,将两匹疵兽缰绳都系到饮马石上,这才找了家棚子走进去。
这儿已经没有空位了。皇甫铭随意看了看,挑中了一张桌子,将一锭大银扔到上头,对桌边的客人淡淡说了声:“拿着银子走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