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刚过,寿康宫的宫女们就开始忙碌起来。
嵌金百合大鼎里焚着西域进贡的****香,丝丝轻缕没入空气中。因为天气缘故,寿康宫里换了冰绫窗纱,此绫薄如蝉翼,几近透明如冰,殿中因透亮显得窗明几净。隔扇上一盆杜鹃开得正艳,武嗣侯进去问安时,就见太后执着一把小银剪,修葺花枝赘叶,却迟迟没叫他平身。
直到太后放下剪刀,宫女忙捧了银盆上前,将盆举过头顶,武嗣侯见机行事上前替太后挽起袖子,太后带着几分笑意睨了他一眼,浣了完手,接了绸巾擦拭干净,闲闲道:“你还记得来看我这老婆子啊。”
好似质问,可话里话外带着一种亲昵感。
陈姑姑心知肚明祖孙俩要说体己话,不着痕迹给年纪稍长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随后带着一行人退了出去,出门时又将朱漆殿门轻轻阖上。
等窗外窸窣声逐渐消没,太后才开了口,带着几分责怪:“你向来谨慎,怎么这次捅这么大篓子?竟然事发在汇通票号,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武嗣侯紧抿着双唇,默默听着,并不说话。
半晌,太后唉声叹气,好似想起什么,口吻淡淡的:“什么不好学,就这点你们娘俩真像!有什么事也不说出来,放在心里自个儿着急,让看得人也跟着着急。”
武嗣侯依旧不说话,只是垂眸,面上也看不出悲喜。
屋内又静默了下来。
最终,太后又是一声叹气,满眼心疼地朝他招招手,又拍了拍榻边,说了句:“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坐。”
听到这句话,武嗣侯才出了声,应了声“哦”,虚坐下来。
太后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可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端起矮几上的茶来吃,茶碗却停在嘴边,像想起什么问道:“你上次说帮你解围的是王祭酒家的四姑娘,这丫头可是王副都御使的侄女?”
武嗣侯微怔,不知太后突然问起这话是何意,只应了声是。 [
太后似乎并不吃惊,倒露出几分欣赏神色:“那就难怪了。”
武嗣侯道:“太后想起了什么?”
太后一笑,好似无意道:“倒不是什么大事,我记得王副都御使当年金榜题名时,好像未满十五,是那一届前十年纪最小的,想来必是聪明绝顶之人。”
否则年纪轻轻怎能入榜?
武嗣侯明白,太后这是变向夸赵小茁聪明,便顺着话接下去:“那丫头倒是个心思细腻的,多亏了她找到丁钱生的漏洞,不然阿泽怕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阿泽啊,难得听你口中夸谁的。”太后“呵呵”笑出声,“更别说两次了。”
武嗣侯这才注意,上一次他从牢里放出来,被太后带走时,也在寿康宫里提及过赵小茁。
“太后,”他轻咳了声,赶紧转了话题,“您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丫头四两拨千斤,救阿泽于危难之中,其中感激之情不在话下,多说几句好话也没什么,何况阿泽在这里说什么,那丫头也听不到。”
太后佯装不明白:“人家听不见,你还说得这么起劲?”
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能说破。武嗣侯无可奈何地笑笑:“太后,您就别打趣阿泽了。您心里明白,阿泽这会来肯定是有事相求的。”
太后“哟”了一声,笑意更浓:“你倒还真成我肚子里的虫了,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武嗣侯行礼道:“太后多年疼惜,阿泽不敢忘。”
“你呀你!”太后明知对方捏住自己软肋,却并不恼,笑着摇摇头,“行了行了,就我们祖孙俩,别弄这些虚礼,说吧,什么事。”
武嗣侯迟疑了下,开口道:“阿泽前来是想替某人向太后求个情。”
太后吃了口茶,抿了抿嘴:“替王祭酒家的姑娘?”
武嗣侯不置可否,只说:“太后知道阿泽向来不喜攀附权贵之人,能认识王祭酒家的女儿也是因缘际会,这次受人家恩惠,阿泽本应感激,怎奈那姑娘是个淡泊性子,并不追名逐利。这次惊动太后也非她本意,只求与太后一见能否密诏?”
密诏?太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说什么,她求哀家密诏她?”
武嗣侯点点头:“是的,还请太后开恩。”
可话音未落,太后就抬了抬手,打断道:“多少人梦寐进这金銮宝殿一看,求还求不来,她以为她是谁?以为皇宫说进就进,说出就出!?”语毕,竟面带愠色。
武嗣侯知道,按赵小茁的要求,太后一定会不高兴,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后,阿泽也是不情之请,还望太后成全。”
太后冷哼了一声,手上的佛珠因为一甩手而哗啦作响。
武嗣侯紧抿下嘴唇,他知道这时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解释,说得越多太后火气越大,最后适得其反。
思量片刻,他道了句:“阿泽自行处罚,请太后息怒。”
说着,头也不回走出殿外,想也没想跪在寿康宫殿外的白石青砖上。
被太阳烤得滚烫的石板似乎冒着热气,灼烧着膝盖上的每一寸肌理,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头顶上白花花的烈阳没有停息的意思,无时无刻彰显夏日的威力。只是一小会,武嗣侯汗流浃背,湿透了衣服。
“这大夏天的,王爷莫中了暑气。”陈姑姑走过来,叹口气摇摇头,又叫人来来替武嗣侯撑了把遮阳幡,才进了宫殿。
“太后,现在太阳正毒,这大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