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府中的不寻常不止赵小茁一人嗅到。
中秋节当天的早上,绣春在半道上拦住柳月的去路,讨好道:“我的好姐姐,怎么也不见你去我那儿坐坐。”
柳月笑了笑,指了指手上的食盒:“伺候四小姐忙着呢,等闲了再去你那儿不迟。”不等绣春说话,就直径离开了。
绣春“呲”了声,瘪瘪嘴:“拿个鸡毛当令箭,我看你还能在四小姐那得意多久。”
然而三小姐交代的事情,她没完成,回去不好交代,于是只好去厨房碰碰运气,听听那些婆子们八卦,说不定还可以听到关于四小姐的动静。
“你可打听清楚了?”三小姐吃着奶白粥,皱了皱眉问道。
绣春使劲点点头:“三小姐放心,四小姐做得也不是什么有心意的东西,不过一盒月饼罢了。”
“月饼?”三小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我还以为什么稀奇玩意儿。”
显然,这次四小姐肯定输给她,一盒破月饼怎么能跟她特意找弘福泰最好的工艺师傅做的琉璃摆件相比呢。
而柳月那边一回去就跟四小姐说起绣春的事。
赵小茁倒不觉得稀奇:“由着她去。”
谁又不知道三小姐想在中秋宴上求太太一个欢心,取得哗宠。
这次的风头,赵小茁不想争,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今年的中秋宴一如往常在太太院里举办,开席时间定在申时末。
赵小茁没按平时节日穿得艳丽喜庆,相反着一件湖蓝玉兰暗纹的长褙子,配一条豆绿素罗裙,腰间系了条五彩绦丝带,显得整个人清丽素雅,却不失少女的活泼。
入座时,三小姐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挺了挺胸,用手摸了摸髻上的鎏金卧凤簪,差点笑出声来。
大小姐倒一日往常的穿着,鹅黄香菊纹的比甲配淡青锦裙,清新脱俗。
相比之下,三小姐暖橘金线丝盘扣褙子和桃红云纹百褶裙太过艳丽。
赵小茁偷偷瞥见太太扫过她衣着时,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不知是天气变冷,还是整桌气氛太冷,赵小茁不由裹紧了衣领,又扫了眼落座大圆桌的寥寥几人——太太、三姨娘、大小姐和三小姐,似乎各怀心思,谁也不在乎这餐饭到底吃什么。
“老爷说京城那边有事,就不和我们回来一起过中秋了。”太太的开场直白而简单,语气听不出任何异样。顿了顿,又说:“老爷有打算,想一家子搬到京城去,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说完,扫了眼在座的每一个人。
一桌人一下静默了,赵小茁发现三小姐的脸色陡然一变,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
柳月说的没错,消息果然还没传到三小姐屋里。
赵小茁想三小姐不知,三姨娘那也应没消息。
但三姨娘似乎并不慌张,还用手肘轻顶了她一下,示意别慌,又笑着夹了筷子菜到太太碗里,另起话题,柔声道:“老爷向来不管家里事,家里上上下下都靠太太打理,您是府里的功臣,到哪都一样。”
太太没动碗筷,只是淡淡看了眼三姨娘,并不领情,又指了指着三小姐:“今儿你们娘俩盛装打扮想必是迎老爷回来的吧,难得有心,只可惜他看不到,也拂了你的心意。”
这话说得三姨娘和三小姐脸一阵红一阵白。
可谁也不会傻到这当口跟太太过不去,不是因为中秋节,而是搬家一事。
看样子,老爷是不打算回来了,只等太太带着一家子人过去。如今太太手里捏着宅子上下每个人的命运,她让谁走谁才可以走。
赵小茁垂下眸,心头一凛,有种风雨欲来的不详感。
“母亲,今天中秋本应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别说那些扫兴的。我叫小厨房做了小点,看看合不合您胃口。”大小姐起身瞥了三姨娘娘俩一眼,笑着看向太太。
说罢,叫珊瑚把青花瓷敞口盘端上来。
“名字我还未想好,不过寓意是女儿自己想的。”说着,大小姐指着最外一圈黄白相间的酥酪,笑道,“这叫金玉满堂。”
接着又只中间一圈五只蝙蝠状的糕饼,说道:“这个我取谐音,五福临门。”
最后指着中间粘糕雕成的锦鲤,笑道:“我称它年年有余。不知母亲可喜欢?”
太太“嗯”了声,满眼欢喜点点头:“你倒是个有心的。”
立即叫赏。
见太太心情转好,三小姐趁机把自己的心意拿出来展示一番。
“太太,这是婉儿特意找弘福泰工匠为您制作的百年好合的琉璃盏。”说着,要青萝把东西搁在太太跟前。
太太拿起来细细瞧了瞧,脸色沉了下去,随手把盏子丢到三姨娘面前,讥讽道:“我觉得三姑娘送的更适合你用。”
三姨娘拿着盏子与三小姐面面相觑,不知哪里惹得太太不高兴了。
赵小茁虽不在一旁,但借着月色和纱灯里的光,把琉璃盏看了个清楚——雕刻是一轮圆月下鸳鸯戏水图。
寓意虽好,可送得时机不对。
老爷连中秋节都不回来,那“百年好合”的琉璃盏不是讽刺太太守不住老爷吗?
赵小茁正暗暗嘲笑三小姐愚蠢,没注意大小姐看了她良久:“不知四妹妹为母亲准备了什么?”
她微怔,原想等太太脸色好转再拿出来,大小姐既然一提,也不好拖下去,叫了吴娘拿食盒过来,端上来一盘形状各异、雪白晶透的糕点。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冰皮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