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道:“听着挺乱,那你的结论是?”
茱莉亚放下刷子,肯定道:“马来华裔大橡胶园主的儿子。”
老陆一时大笑。
“不然怎么解释呢?”
老陆想了想:“以前我倒是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有些豪门,特意让孩子念四书五经,也不进学校,完全以传统文化来教化他,平日也穿长衫……”
“这种孩子长大了怎么进入社会啊?”
“极富之家的孩子,需要进入社会么?”
茱莉亚想了半天,耸耸肩:“也对。所谓‘看不见的顶层’,这种与世隔绝的顶端阶层也不是没有,可他怎么会到这儿来?”
“你怎么来的呢?”
“我和他的情况不一样呀。”茱莉亚分辩道,“我认得出f16,我懂英文,我家务活全能!”
“可你硬说希特勒死了。”
“他是真的死了呀老爹!他死于1945年!死在德国总理府……”
“他没死。”老陆瞪了茱莉亚一眼,“当时没死。他失踪了,44年底他就逃离了德国——茱莉亚,我早说过,你的常识结构有问题,历史书白纸黑字写着呢,你怎么总和历史书作对?”
“又来了。”茱莉亚摇摇头,她拾起地上洗干净的地毯,“好吧,我来自外星球——我捡回的这个也来自外星球。两个et,往后老爹你就多担待。”
老陆想了想:“搞不好你捡回来的这个,比你更像et,晚上我得再问问他。”
“对了……”茱莉亚说到一半,又语塞。
“怎么了?”老陆看着她。
茱莉亚想了半天,才放低声音说:“老爹,你别为难他。”
老陆瞪了她一眼:“丫头,我是那种人么?”
“不是那个意思。”茱莉亚拿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像是在竭力组织语言,“这个人,真的很怪。有时候你觉得没说什么,结果却伤了他。有时候吧,你随口问个很简单的问题,可他答不上来,就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莫名其妙就开始发火,仿佛你在刁难他。尹真这家伙,自尊心挺强的,好像也不懂得自嘲解围,一答不上来,就又窘又急的,看起来很可怜。”
老陆点点头:“明白了,死钻牛角尖。放心,我不会把他怎样的。”
他说到这儿,眨眨眼睛:“怎么?挺维护他的啊?”
茱莉亚哼了一声:“我捡回来的,自然得维护一下尊严。不然你以为我捡回一个废物,那多丢面子。”
“茱莉亚,他是男的哦……”老陆慢吞吞道。
“是啊。”茱莉亚翻了个白眼,“我也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像女人。”
老陆叹了口气:“我是说,这小子看上去不错,茱莉亚,你难道就真的不考虑一下……”
“老爹,我不嫁人了。”茱莉亚淡淡打断他的话,“我自己就是个糊涂虫,再嫁给这么一个糊涂虫,然后生下一群小糊涂虫?你饶了我吧。”
老陆看上去有些伤感,他低声道:“丫头,我不可能陪着你一辈子,老头子是半截埋在黄土里的人,等我死了,你怎么办?”
茱莉亚不出声。
既然她这种表情,老陆就不再好说什么了。
晚餐就是那头獐子的肉,茱莉亚和尹真吃得不亦乐乎。老陆不怎么吃肉,只慢慢喝着酒,他平时很少碰杯中物,只在非常疲倦的情况下,小酌两杯解解乏。
“来一杯?”老陆把酒盏往尹真跟前推了推。
尹真看看那杯酒,摇摇头。
“嗯,不喝酒,烟呢?抽烟么?”
尹真吃惊地看着老陆,又摇摇头。
“平时飙车么?”
“……不懂。”
“好赌么?”
尹真更吃惊,半晌才磕磕巴巴道:“赌钱?那种事,我……我家,不让。”
茱莉亚在旁边冷冷道:“搞不好,平日里架着游艇包着一群明星开性paty。”
尹真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没听懂。”
“那你以前平时都干什么?”茱莉亚没好气道,“对着墙念佛?”
没想到尹真还真的点点头:“有时候也看看佛经,但不对着墙。”
“……”
老陆点点头:“看来是标准好孩子。念过大学没有?”
尹真放下筷子,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大学?念过。”
“哦,那也不算是与世隔绝了。”老陆又问,“念的哪个大学?”
尹真仿佛吃了一惊:“还有哪个?不就那个么?”
“哪个?”老陆困惑。
“就……就那一个呀。”尹真好像也困惑了。
“就是说呀,哪一个呢?”老陆又追问。
尹真好像被这车轱辘一样的问题给问傻了,黯淡的蜡油灯下,他的鼻尖渗着晶晶的汗!
“就是朱夫子的那个呀,‘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传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
老陆放下酒杯,大叹了口气!
茱莉亚糊涂了,她看着老陆:“他这叽叽咕咕的,在说什么?”
“他弄拧了。”老陆疲倦地说,“阿真说的是四书五经里的那个《大学》——阿真,我是问你在哪儿念的大学:北大?清华?港大?南洋理工?还是欧美的学校?”
尹真瞪着一双眼睛,仿佛还是听不懂。
老陆耐下性子,又问:“我是问你,在哪儿读的书。”
“在家。”
“就光在家读?没出过门?”
“读书还要出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