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晸自己跑过来了。”弘时说,“也没和他阿玛说,丢下小厮一个人跑过来的,儿子瞧着很不放心,所以叫人把他护送回去了。”
胤禛皱了皱眉,弘晸又跑过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跑过来的?
麻烦,接下来免不了一顿口舌,胤禛暗想,上次那孩子过来,被老九那个副本知道了,第二天就在退朝的路上堵着他骂,说胤禛心术不正,拿他没法子就想去害他儿子,气得胤禛差点又要挥拳和他打一架,幸得八阿哥从旁苦劝,好歹才算把副本给拉走了。
但胤禛又不好意思叫弘晸别过来,他看得出来,弘晸很想过来,甚至想留这儿陪着斯杰潘。
想到这儿,他放下怀里的幼子,微微叹了口气:“下次别让他过来了,弘时,你把斯杰潘带出去,和他约个时间在外头见面吧。”
弘时说,他也是这么和弘晸说的。
儿子对答虽然还算正常,但胤禛已经察觉,弘时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他想问,又觉得多半是那小哥俩的事。
正这时,弘历笑嘻嘻的,蹒跚着两条腿往哥哥那儿走,一边走,还一边张开手臂,那意思是要扑到哥哥身上。
弘时却被弟弟这少见的举动给吓着了,弘历刚走到他身边,他就猛然往后一退!
弘历扑了个空,咣当一下摔在地上,大哭起来。
胤禛慌忙上前抱起弘历,他有点儿生气:“弘时,你躲什么!”
弘时揸着两只小手,他张口结舌望着父亲:“我……我……”
他也不知为何要躲,但是那一瞬,心中下意识就是要躲开弘历,就像躲避一枚飞速射过来的毒箭!
胤禛看他这样,只得忍了忍怒气:“弟弟没什么恶意,你不用这么害怕他。他来找你,你却往后退,让他扑了个空,下回,弘历还敢再来找你么?”
被父亲这么一骂,弘时低下头来,只是不语。
胤禛平缓了一下语气,这才道:“回屋去吧,等会儿该用晚膳了,别叫你额娘到处找你。”
然后,他抱着弘历离开了。
抬起头,望着父亲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刚才弘晸说的那句话,再度浮上弘时的心头:“我的阿玛,是个假的!”
他的心,突地一跳!
弘时下意识用手抓住胸前衣襟,他觉得冷汗倏地从后背渗透出来!
不,不会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别乱想,不会的!不会有那种事!
又在心里默默叮咛了自己一番,定了定神,弘时这才转过身,拖着两条沉如铅的腿,有气无力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然而那个可怕的思维,像一粒种子,深深埋入了弘时的心里。夜半无人时,男孩甚至能听见它破土发芽的窸窣声。这让他万分恐惧,拼命想摆脱它,但是他越努力,那声音就越大——
“我的阿玛,是个假的。”
弘晸这句话,简直像一句魔咒,打破了弘时本就脆弱的防护。突然间,他此生对最最坚信不疑的事,也开始产生怀疑了。
如果,我的阿玛也是假的呢?
这么小的年龄,心里就揣上了这么沉重的心事,无论弘时掩饰得多好,很快迹象就暴露出来了:他不爱吃饭了,念书的时候总是走神,被师傅骂了好几次,习字不专心,把砚台都打翻了,闲着没事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有时候还偷偷的哭……
最先开口问弘时的人,是斯杰潘,因为他对孩子一直很细心,所以很快就发觉这男孩脸色变得苍白,眼神也不那么专注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斯杰潘担心地问他。
弘时只坐在斯杰潘那屋子的床边,垂着头,盯着自己细长柔弱的手指。
斯杰潘想了想,又说:“弘时,如果有事情不能和你阿玛说,和我说也可以,我不会告诉他的。”
好半天,弘时才吐出一句话:“我想安德烈。”
斯杰潘苦笑起来,这他可一点办法没有,他自己也很想念九阿哥,被送来雍亲王府,虽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他仍旧觉得度日如年。
“再等等。”斯杰潘终于说,“他会回来的,时间不会太久。”
“我每天都拉小提琴,我想让他回来以后,听听我有没有进步。”
斯杰潘点了点头:“我虽然不会小提琴,可我觉得你拉得真好!我家原先楼下有孩子学小提琴,还是艺术生呢,从早到晚就跟杀鸡似的,比你拉得差远了。这儿如果有架钢琴,我们还可以合奏呢。不过我的钢琴弹得可烂了,小时候我一练琴,我爸总是说,别弹了别弹了,再弹下去,克里姆林宫要爆发革命了!列宁要从红场坐起身来了!”
弘时大笑起来,笑完了他又问:“列宁是谁?”
“一个死了很久的人。”斯杰潘眨眨眼睛,摸摸自己的头顶,“这儿没头发。”
弘时看看他,复又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小声说:“前两天,我惹阿玛生气了。”
“什么事情呀?”
“那天,弘历跑过来要我抱,我……我不知怎么闪身一躲,弘历跌在地上了,阿玛数落了我。”
斯杰潘听明白了,他歪着头想了想:“弘时,你为什么要躲弘历?一个两岁的小孩子要你抱,你不喜欢,可以和他说:哥哥抱不动你。”
“不是的。”弘时摇摇头,“不是因为抱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斯杰潘才听见弘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