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三哥,”未迟枕着手臂看着漫天星辰,笑嘻嘻道,“我听尊神给我讲了个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人,笨得要命,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甚厉害的神仙,他就……”
“你只是我们家那头白狐狸罢了。”九夕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从不曾有的执拗。
未迟偏头,平静道:“你果然知道了。”
这语气并不是问句。
“我就知道,”未迟苦笑一声,“什么都瞒不住三哥。”
“不准去。”九夕恨恨道,“你也不必诓我,这一去必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罢!”
“唔,也算不上什么不好,”未迟不甚在意的绕着身前青丝,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不过累得很倒是真的。”
“你就是一头诀都不会捏的蠢狐狸,四海八荒没了你还能灭了不成!收起你那些逞英雄的念想,安安分分当你的笨蛋!”九夕情绪失控,跳起来指着未迟的鼻子就是一通数落。
未迟愣了愣,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下一酸,面上仍挂了笑哂道:“三哥,我也没有这般糟糕吧……”
“你简直比这还糟糕一万倍!十万倍!”九夕跳脚道。
“好好好,”未迟无奈的拍拍草屑站起来,认命道,“我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地下最最蠢笨的狐狸,这总行了吧?”
“你!”九夕一把揪住未迟的前襟,眼中早已盈满了水汽,他猛地抱住未迟,闷头在她肩上道,“小四……你是我妹妹。”
未迟眼眶子发酸,她仰起头来不让眼泪掉下来,拍了拍九夕的背道:“省得。我总不会叫你做了咱们这辈里最小的殿下,放心。”
九夕咬着下唇,闷声道:“你得回来。”
“嗯,”未迟应道,“一定回来。”
大约是喝了闷酒的缘故,九夕到最后意识已有些不清醒,未迟半扶半拖的将他拉回狐狸洞,自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在旁边枯坐了会儿,就踩着稀薄的云头去了百里沧波。
“你把阿夕打晕了?”扶迷看到她时笑道,“不然他怎么肯放你出来?”
“他喝醉了。”未迟耸耸肩,笑道,“我大发善心,来看看你这寂寞的老神仙。”
扶迷将她提到紫梨树上,半真半假笑道:“如今我该叫你琅华?”
“叫未迟也不错,”未迟潇洒一笑,盘着腿儿往后面树干上一倚,看着头顶上开得正盛的梨花道,“总归我还是我。”
“上天一趟,放下了吗?”扶迷饶有兴趣的瞧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出些破绽来。
“唔,”未迟一派自然,并没有什么伤感或颓然,道,“会的。”
扶迷轻笑一声道:“那便是还没有放下了。”
“也许只是还未到放下的时候罢,”未迟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大口,望着中天一轮皎皎圆月,良久笑道,“扶迷,这几日我常想,那几万年的喜欢,于他也许是种不负责任,你也知我这人一向自说自话惯了,可凭什么我说喜欢他,他便要有所回应?”未迟又喝了一大口酒,“几万年痴缠,到最后我割舍不下的,也许已经不是他,而是那个八万年如一日掏心掏肺的自己,这一场情中,我想我只是,感动了我自己,而已。”
“所以,要放弃了吗?”扶迷问。
未迟摇了摇头,眼中终于浮上了些伤痛,她饮尽酒壶里最后一滴酒,沉沉笑开,“牺牲原本属于你的才叫放弃,而放下那些从不属于你的,只能叫放手。”
这一夜,注定有些想说而不能说的伤痛。
三十三重太清天眼下还是白日,玄止站在极谣宫那片桃林中,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木客挽了袖子卷了裤腿儿,哼着不着调儿的小曲儿,提了桶水正在桃林里浇水浇得欢畅,一转头看见玄止,不由得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行了个礼叫道:“帝君。”
玄止微微点了头。
“琅华来过了。”玄止的语气笃定,并不是问句。
木客心下纠结成一团,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她人在哪?”玄止盯着木客,问道。
木客诚实的摇摇头。
“还记得容貌罢。”玄止道。
木客偏头想了想,跑进屋去,半刻过后拿了一张画出来,递给了玄止。
玄止额角抽了抽。
木客是要告诉他,琅华变成了一只猴子吗?
木客瞧着玄止的脸色不太好,补充道:“上神穿着仙仆的衣裳,”他想了想道,“白色的。”
玄止心中突然闪过了丹木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他眉头一蹙,转身往外走。
“帝君!”木客突然开口叫道,有些惴惴的看着他的背影,“小仙能问,帝君为何要寻我家上神么?”
玄止脚下一顿。
“无幻海,我欠了她一个人情。”
木客心中漫上失望,看着玄止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他叹了口气。
原来并不是喜欢么?
是啊,神仙欠了人情必定要还的,否则越拖越久,原本的滴水之恩,再还就不是涌泉相报这么简单了。
可上神知道,会不会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