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五岁的时候,爹娘换了间大屋子,前后有七进,刘奶奶说,“就是这几年的女学生都回来,挤挤也都住的下了!”
又过了两年,女学馆也从西大街搬到了后头的一处院落,娘说那是我花姨姨以前的家,我八岁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娘常说的花姨姨,我从来没有见过那般美的女子,她抬手摸我的脸的时候,我觉得仙子下来了。
只是花姨姨家的小弟弟不讨人喜欢,才五岁,就敢揪我刚梳好的头发,抢我的桂花糕,我和刘奶奶、嬷嬷说,她们也都不管,说我“恶人有恶人磨!”
哼,郑家大舅母家的小表兄就不会这样欺负我,小表兄总是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来哄我开心,他说他最喜欢我眨巴着眼睛笑了。
我八岁的时候,阿竹叔叔娶了茂林姐姐,娘说我以后得喊茂林姐姐为婶婶,但是茂林姐姐说她喜欢当姐姐。
十六岁那年,娘和爹在讨论我的婚事,爹娘都不想我这般小便出嫁,但是和我一同在女学馆里学习的小姐妹们有些十四五岁便定下了婚事,最迟的,在十六岁也都开始找婆家了。
我听娘说:“阿陵,福福就随她去吧,啥时候她想嫁人了,我们再考虑这事!”
我知道娘这般说,爹爹肯定不会反驳的,我从有记忆以来,爹爹便最听娘的话,果然,不一会屋里便传出爹的话来,“好的,娘子,我也舍不得福福这般小就离家呢!”
爹爹话音一落,我便猫着身子从爹娘的窗户下走过去,美人跟在我的脚边,它比以前还要胖上一些,我常怀疑,它怎地还能跑得动,但我一直记得小时候,王嬷嬷就教过我,美人不是一般的猫,我去哪都要带着它。
即使后来有了弟弟,美人也还是我的。
我和婉兰姐姐约好今天要去她那里看首饰,婉兰、相怡姐姐和茂林婶婶一样都是公瑾女学馆走出去的女学生,相怡婶婶现在在台州经营了三家书肆,婉兰姐姐在台州有两间成衣铺子,我偶尔听外头的人说,婉兰姐姐是得了薛夫子的真传,一间铺子便日进斗金。
婉兰姐姐和相怡姐姐成婚的都晚,婉兰姐姐嫁的是台州莫家的嫡孙,那个嫡孙是我曾外祖母家大舅母的侄子,所以我去台州看曾外祖母,也常去婉兰姐姐那里看衣裳。
前些年我去哪儿,娘都不干涉,可是自从不知道哪家小子跑到我娘那里提亲后,娘就不太乐意放我出去,上次去台州隔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院里的桃花都落得差不多了,我再不去台州,就没今年的新夏裳穿了。
“福福,你又想往哪儿跑啊?”
背后王嬷嬷的声音忽地传来,我还没有挪出去的脚,只得生生地又往回挪,“嬷嬷,我想去曲姐姐那里吃肉包子!”
“你就骗嬷嬷吧,我还不清楚你吗?吃个包子,你带着包袱做什么?说,这回要去哪里?”
苏夫子嫁给了望湘楼的掌柜,李夫子嫁给了书肆的掌柜,就是刘婶子这几年也和东大街卖咸货的那家老板处的十分要好,怎地就王嬷嬷整日里不出门呢,“嬷嬷,您不能天天待在家里啊,你不出门,外头的桃花怎么会飘进来呢!”
我看见嬷嬷脸上忽地飘来一朵红云,悄悄地挪了步子,趁着嬷嬷在晃神的时候,拔腿就往外跑,“嬷嬷,我去婉兰姐姐那里,过些日子就回来!”
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我刚一出门,没跑几步,向来清朗朗的大路上,便驶过来一辆豪华的马车,我在通台县一向都没有见过,最大的官是阿竹叔叔,最豪奢的富商是望湘楼的艾掌柜。
但是,即便在台州的郑家和莫家,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马车。
我愣神的瞬间,那辆马车却急急地朝我驶来,车夫努力吆喝着马,可那马却像时空了,我看到了他血红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狂迷。
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时候,马忽然倒地了,马车也翻了,我摸了摸怀里的美人,我忘了,我有美人,嬷嬷说,它是我的福音。
马车里爬出一个少年郎君,他是爬出来的,只是我看他似乎并没有受伤,因为他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
我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忍不住微微有些失态,他的皮肤很白,比阿竹叔叔更有文士的气息,挺直的鼻梁使整个五官看起来更立体,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染了胭脂般红润,这般女性化的长相在这张脸上却一点点女气都没有,那如剑锋般的眉,使整个画面染上了一层英豪色彩。
鬼斧神差地,我竟然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我好像又没有抹面脂!~~~~(>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