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了色的雨幕中,左岸小姨的眼中噙着泪水,伞从手中脱落,低声地啜泣了起来。
“真的不在了……”
“……”
顾小满的手失神滑落,连连退后。两个人在雨中对望着,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有雨声哗哗地响着。身后的窗口,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一身素黑,神情凄婉。
天黑之后,雨才小了一些,却仍淅淅沥沥地滴落着。
站在左家客厅的门口,顾小满的眼睛盯着墙壁边的那张照片,至少十几分钟保持着石化的姿势,没走进来一步。左岸的母亲周教授穿着黑色的衣服,看起来疲惫憔悴,从左岸的房间一步步走出来,在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个纸箱子。
“我知道你会来的……”
一连串泪水从周教授悲伤的脸上流下,没有一点儿的哭声,仅仅一秒钟如度过了整个凄凉的秋季。
顾小满的手脚麻木了,血在急速凝固着,胸口好像压了千钧重石,一把尖锐的刀子在里面一刀刀地割着。
“这是左岸的……”
周教授无力地垂坐下来,轻轻打开纸箱子,里面是一些书籍,最上面是小满的三本日记,还有一些照片。
失去儿子的痛,让周教授说话有些颤抖,目光呆滞无神。
“他就这样走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多说一句话……”
周教授深吸着气,嗓音嘶哑得更厉害了。
“别人家的孩子都会走路说话了,他却连妈都喊的费劲,走路总是摔倒,我和他爸很着急,带他到处去看医生,甚至进行了长期的心里辅导。后来他上学了,别人家孩子成绩都很好,考了一百分到处炫耀,他却表现平平,还有一次不及格,我和他爸的高学历都很高,是要脸面的人,为了让他表现突出,给他报了各种补习班……他终于没让我们失望,考了一百,拿了第一……”
周教授的描述机械麻木,手里拿着纸箱子里的日记本不舍地抚摸着。
“我明知道他不喜欢那么多课程,想和小朋友一样出去玩耍,却因为怕耽误学习,让他留在家里,我明知道他对物理机械感兴趣,却因为学机械工作不够好,不够体面,逼着他学医,我明知道他喜欢你……却……”
周教授的手指用力捏着日记本,泪水再次滑落,她在控制情绪,却压制不住心里的悔恨和痛苦。
“那不是他的错,我却想让过他帮我减少心里的罪孽……”
周教授絮絮不止地说着,好像有些话说出来了,能让她感到好受一些,可事实上,一些秘密说出来后,她会更加痛苦,更加自责。她提到了左岸五岁时发生的事,关于孙安宁和孙安心姐妹。
当年的情景充斥着周教授的脑海,孙安心被误推下池塘后,左岸也跳了下去,两个孩子都太小,又都不会水,在池塘里挣扎着。
“我听见呼救,跑到池塘边的时候,他和安心都在池塘里扎,作为母亲,我甚至都没选择过……直接跳下去游向了左岸,他一直在喊,妈,救她,妈,救她……在我抱住他的时候,安心没入了水中……”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埋在左岸的心里,却没说出来,他严守着这个秘密。
顾小满呆站在门口,能想象幼小时的左岸曾遭受了什么,失手推了孙安宁,又眼睁睁地看着她淹没在水中,那是一种无法挥去的噩梦和煎熬,他宁可当时母亲救的是孙安心。
母爱是伟大的,却也是自私的,没人能评判周教授的行为是对,还是错?
“因为那件事,我一直希望他和安宁在一起……觉得这样,能弥补孙家一些,却没想过,他的心里背负了什么,甚至在知道他喜欢上你后,极力地反对指责他……让他带着孙安宁一起出国。”
周教授终究没能如愿,左岸在长期的压抑之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他的事业。他明确地告诉孙安宁,他可以和她结婚,但她在他的身上得不到想要的幸福,孙安宁怀着一颗痛恨和沮丧的心离开了左岸。随后左岸考取了物理学博士,左院长和周教授为此感到无比震惊。
“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回来吃饭的,我和他爸把饭菜做好了等他回来,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噩耗……医生说,救起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他只交代了一句话,在他脑死亡后,把心脏捐献给沈晨阳……”
左岸是学医的,深知这场车祸的惨烈,也知道他没希望活下来了,假若他的心脏能和沈晨阳的匹配,假如他能让沈晨阳站起来,假如能让顾小满获得幸福,让太阳花永远欢笑。他愿意献出他的一切。
左岸就这样走了,带着对顾小满无法割舍的爱离开了这个世界。
整个房间都是灰蒙蒙的,唯独左岸的照片,渲染着让顾小满心动的色彩,他的眼睛是黑的,唇是红的,领带是银灰色的,还有他的衣服,暗蓝中带着阳光的斑斓。
顾小满拿走了她的日记,还有左岸留下的那些照片,她离开了左家,走出很远后,周教授还站在窗口看着那个落寞的身影,从某一刻起,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多了一份感觉,好像儿子并没有走远,也和她一样,这样默默地关注这个女孩儿的背影。
从左岸离开到现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顾小满的世界仍是黑白色的,医生帮她诊断过,是极其复杂的原因造成她的视觉出了问题,她一直处于脑供血不足和神经疾病之中。
但并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