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安的城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数不胜数,外地的士子们大部分已然赶至,剩下的除了那些本来家在京城,外出求学的书院学生。与师长同行,便是路途遥远,半路上遇到些许麻烦,再不然还有寥寥几个家境贫困之人。
不过贫困的不多。这年头能送孩子读书,最起码也要是耕读传家,能有几亩良田。
书都读了,再困难也要提前把孩子送来,要不然因为路上耽搁,竟名落孙山。那才真正冤枉。
“少爷,总算到了。”
一个小少年在手心里呵了口气,一团白雾涌出来,稍稍暖了下手,少年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举人,大约二十四五岁,这个年纪能中举,绝对算是青年才俊,一袭正经的青色儒装,外面套着褐色的大氅,鞋子略微陈旧,通身书香。
他本是江南士子,就读一所小书院,只是今年他们书院考中举人的唯独他一个,也没有良朋知己结伴同行,只好带着书童孤身一人而来。
这一到京城,举目四顾,繁华热闹,一时间却有些情怯,心中忐忑。
这次科举,若是他不能得中,怕是很难再考下去了,以前还好,父兄都在,他读书也有人支撑,可江南去年瘟疫,家中父兄皆亡故,虽说族人对他还算照顾,但还有一个未满七岁的幼弟要照顾,家中又田地不丰,还有几间商铺必须照料,家中琐事众多,哪里能安得下心读书?
也幸亏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读书从来不费力,这才能年纪轻轻便中了举,要再拖个几年,他还有没有能力赴京赶考,犹未可知。
“乔兄,怎么这么早就下车,外面冷得很。”
乔灵均正四下观望,就见路上遇见的那位夏世杰,夏兄骑着马走到近前,他忍不住心下叹息。
这位夏兄挺热心的,为人也不坏,怜贫惜弱,一路上没少做些施舍穷人的善事,但大约就是气场不和,乔灵均与他呆在一处,总觉得这人习惯把人分出个三六九等,在不同的人面前言行举止完全不一样。
“走,带你去我们家别院,今年大比,我家除了我,还有两个旁系的也参加,就住在别院,你也省得找房子,一块儿住过去,离考场近,藏书也多。”
乔灵均犹豫了下,夏世杰已经跳下马拉着他大跨步地走。
一迟疑,也就罢了,虽说不想太麻烦人家,但藏书二字,还是触动了下他的心。
如今科举,一科不过数十人,寥寥可数,但天下士子云集,争夺何等惨烈,若不上心,有才也难中。
正说着话,后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让一让!”
乔灵均闻声后退,后面就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夏世杰扫了一眼:“是于府的,在咱们永安敢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也只有那么几家了。”
他这话说得平淡,可乔灵均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一丝别扭还有羡慕。夏世杰恐怕也希望自己能在这座京城任意纵马奔驰,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小心翼翼。
两个人上了马车。
夏世杰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垫上,拿出一瓶酒喝,漫不经心地道:“今年进京的士子虽多,不过以你我的水平,大部分大约都不必放在心上。”
乔灵均一笑。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清楚夏世杰心高气傲的很,闻言也不觉得奇怪:“我大周人杰地灵,不知有多少贤才隐居各地。每次大比都有捷才闻名于世,我算哪个台面上的人物,可是担心得很,生怕不能中。”
夏世杰登时飞了个白眼:“你就是太谦虚了些!”
这话才说出口,外面就有人吆喝——“来一来。看一看,薛小侯爷亲著之文章,听说小侯爷三年苦读诗书,进步神速,圣上亲赞,说其无需五年,便能为宰相。”
“再看,再看,妙笔金青新作‘时务策’,陛下命令国子监学子必读的。”
夏世杰:“……”
他才多久没在京城?怎么一回头顿时多了这些牛鬼蛇神。难不成万岁最近很闲,还有工夫去吹捧几个学生?
乔灵均也很好奇,毕竟是远道而来,对名扬京城的才子十分关注。
打听这个半点儿不难。
小厮出去转了一圈,就听了一耳朵奇闻异事,这薛柏桥也就算了,小侯爷浪子回头金不换也不是头一天发生,再说,世家勋贵,身份高。自幼就得皇上喜欢,皇帝夸他几句,那就和当爹的吹捧儿子一般,旁人不必太认真。
到是妙笔金青的来历很神秘。只知道他才到京城还不超过三个月,家中只有一个叔父,一个老仆,还带着一些女眷,听说那些女眷也有很多是要来京城考女学的,到让人摸不清金青和这些女眷的关系。又不好随意打听。
至于他写的时务策,究竟是怎么让陛下知道,那就比较传奇了,有一日金青在酒楼闹市中作文。
听说是他家先生要求的,必须在闹市也能心静,写了一篇后,一阵风把文章给吹飞走,正好就落在一出宫办差的太监手中,太监急着去寻微服私访的陛下,一时没注意,就把这篇残篇抓在手里,找到正在厕所出恭的皇帝。
人有三急,皇帝也一样,这位身上可没带厕筹,平日里他上个厕所,自己都不用脱裤子,何况是这些。
那太监一急,就把手里的纸递给皇上用了。
结果这皇帝看到残篇,入了迷,最后完了事儿还是用的太监撕下来的衣裳,一出来就命令太监去寻找后半段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