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究竟是谁胡说八道?”金老太太盛怒,老迈却依旧精光四射的双目扫向下首的一干女眷。
郑嬷嬷却已闭住双唇,看向怒气冲冲的金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老安人,有人提起了五爷......”
金老太太闻言脸色煞白,身子摇晃了一下,金禄家的和菊影一边一个连接扶住她,小丫鬟拿了两只大迎枕让她靠着,海棠拿出翡翠山水内画鼻烟壶给金老太太嗅着,金老太太这才长抒一口气,稍作镇定,宋秀珠催着丫鬟把加了珍珠沫的茶水端上来,双手捧到金老太太面前,金老太太接过来喝了两口,颤抖的手指向焦氏:“是你吧,就是你吧,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想祸害我孙子!”
焦氏脸色大变,但很快镇定下来,扯着脖子喊道:“您这是怎么说的,凭什么说这是我说的,四老爷也是老太爷的骨血,毁了三老爷,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暖阁内乱成一团,金娴看到母亲和祖母吵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金娴一哭,珊瑚和金妤也是六神无主,使劲揪住玲珑的衣袖,三位姨娘面色苍白,尤姨娘身子弱,这时被两个丫鬟架着强自支撑,赵姨娘和李姨娘则全都看向宋秀珠,宋秀珠紧紧抓着帕子,手指已经泛白。
焦氏已经猜到这件事定是和金嫦有关,可是已经这样了,她索性撒起泼来,号啕大哭,金嫦和金婉虚扶着焦氏,也在那里哭天抹泪。
金老太太气得发抖,嘶声道:“家门不幸啊,你们是不想让我活啦。”
郑嬷嬷冷眼旁观,这么一屋子的人,这个时候竟连个能撑起场面的都没有,这就是没有女主子的下场,宋秀珠平日里八面玲珑。主持中馈多年,可金老太太和焦氏吵架,也轮不到她这个妾室插嘴。
珊瑚小声问玲珑:“郑嬷嬷说的五爷是谁,为何祖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玲珑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金家五爷,就是她的弟弟金子炜,那个在襁褓中夭折的孩子。
当年冯氏杀死自己儿子的事,一直被藏得严严实实。之所以秘而不宣,自是不想影响到金家的声誉。冯氏是金敏的原配发妻。也是嫡长子金子烽的生母。她疯了八年,但对外也只是宣称她有病,即使外人都知道金家三太太是疯了,但这件事终归也能用一个“病”字搪塞过去。
但是冯氏杀子的事,却是万万不能泄露出来。一旦传出去,金家惹上人命官非是小,金敏就会被御史弹劾,金政也会受到冲击,后代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金子烽,有个杀子的母亲。他的名声前途也就毁了,一衣带水,金子烽的几位堂兄弟均会受到影响。
这些年来,虽然长辈们窃窃私语,但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金子烽和金子烨明年便要下场应试,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又提起了金家五爷。
金嫦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她感到有两道利箭般的目光正在看向她,她转过身去,便看到了玲珑。
玲珑的眸子黑白分明。如同两泓清潭平静无波,但却透着冷冷的寒意,金嫦忍不住打个寒颤,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玲珑。那冰冷的目光宛如传说中的万年寒冰,让她置身冰潭。
和珊瑚她们不同,冯氏出事时,金嫦已经八岁,但她那时也只知道三伯母疯了,玲珑是疯婆子的女儿。所以她才会和妹妹金婉一起欺负玲珑。直到今年来到京城住进容园,她才从焦氏口中得知冯氏不但疯了,还亲手把儿子扔进容园里的那个小池塘。
昨天她和那个叫玉竹的丫头说了很多话,她猜到这些事情陈氏肯定不知道,若是让陈氏知道玲珑的生母是这样的人,像真定陈家这样的世家最是重视出身,玲珑有个这样的生母,她的出身也不算清白了。陈氏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定会厌恶她,避而远之。
她真是这样想的,但是她也没有胆子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只是和玉竹说,若非是三伯父心软,三伯母早就被判斩立决了。玉竹闻言吃惊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而她也恰到好处不再说下去。她知道玉竹会把她说的话带给陈氏,而陈氏肯定会去查,虽然当时的丫鬟婆子全都给办了,但陈氏真想查还是能够查到的。
可是今天这件事从郑嬷嬷嘴里说出来,就完全变了样子,以致于初时她甚至以为郑嬷嬷说的另有其人,直到祖母咒骂焦氏,她才醒悟过来,祖母和郑嬷嬷口中那个要祸害三堂兄和整个金家的人,就是她。
玲珑也想不到金嫦会对玉竹说起这件事,她原以为金嫦顶多是在玉竹面前搬弄是非而已。
她直勾勾瞪着金嫦,珊瑚还在问她:“五姐姐,我以前就问过娘亲,她说五堂兄早就死了,您见过他吗?”
她见过,她当然见过,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是她还记得那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她是她的弟弟,没有来得及长大的弟弟。
她当然知道金家人把弟弟的死因盖住了,否则祖母也不会这样讨厌她。就是因为冯氏杀死了儿子,而父亲和大伯父商议后,对冯氏一没沉塘,二没报官,反而用个院子供养起来,这才令金老太太有气无处撒,把对冯氏的所有恨意全都转移到她这个孙女身上,任由焦氏整治她。
金嫦不是金媛那样冲动的人,她有她的算计,她的胆子再大,四叔那一房没有男丁,如果扯上金子烽或金家任何一个男孙,都会被认为是四叔四婶嫉恨侄儿。这中间的冲突,已过及笄之间的金嫦难道不知道吗?
玲珑